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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得想越过桌子掐死他,此刻距离我签证到期的日子,已不到十天。
学生公寓如今人满为患,哪儿会有空位给我留着?
可是不如期续签的后果,他也说得很清楚,从此我将成为非法移民,即“黑人”
。
从黑人变回合法移民,视乎个人的运气,不是没有成功的先例,但花费的时间和金钱,不比重新办份申请省时省力。
我怏怏地返回学校,在公寓管理部泡了一个下午,却毫无收获,只好无精打采地沿着海滨林荫道溜达回去。
梦游一样在路上晃着,我开始认真考虑后事,如果得不到续签,接下去该怎么办。
经过一个三岔路口时,我想得出神,压根儿没注意到斜刺里忽然冲出一辆轿跑车,等我意识到危险,早已躲避不及,大脑刹那一片空白。
刺耳的刹车声里,那辆跑车的前脸,紧贴着我的左侧身体停下。
我傻立在路中间,手指头都忘了如何移动。
那司机可能同样被吓傻了,好半天才拍开车门,气冲冲下来,手指几乎点在我的鼻子上,用俄语大声质问:“你!
怎么回事?”
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漂亮而嚣张的脸,中国男人的脸。
忍了一天的怒气在这一刻突然爆发,我扬起手中的背包一下下砸了过去,用中文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撞了人还这么牛逼,你谁呀你!
有辆宝马你了不起吗?有本事你回中国放肆去,在人家土地上充大爷,算什么东西!”
那人显然被我泼妇似的发作给吓了一跳,倒退两步躲避着包中四散的杂物,也换了中文回应,“哟嗬,挺秀气一小姑娘,怎么这么泼呀?走道不看路,你还有理了你!
哎哟,还打人,你信不信我还手?”
我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索性把泼赖进行到底,直逼到他的脸前,“行啊,你现在就还,不还手你是孙子!”
他盯着我,脸上划过一丝奇异的表情,仿佛是惊讶,接着是恍然,然后笑了起来,“成,算你厉害,今儿我真走了眼嘿!”
背包带被他攥在手里,我用力抽了两下,但纹丝不动,我狠狠瞪着他,他却笑眯眯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我脸上逡巡。
另一侧车门打开,一身材惹火的当地妞儿扭下车,袅袅婷婷地倚在车门上叫他:“马克,上车来。”
声音娇媚得滴得下蜜水来。
奥德萨十月中旬的气温,已经相当低了,她还穿着抹胸和豹皮短裙,细腰长腿完全暴露在秋季的寒风里。
也不怕冻死,我撇撇嘴。
这种装扮的女孩子,在奥德萨街头随处可见。
都有着惊人的美貌,十六七岁就开始出道,目标人群是侨居奥德萨的中国和阿拉伯商人。
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洋妞最美丽的时候,牛奶一样的肌肤,花瓣一样的嘴唇,恍如拉斐尔笔下的花季少女,却出卖得异常廉价,二十美金就能陪人睡一夜。
那些沉浸在脂粉阵里的中国商人,早已是乐不思蜀,他们管自己叫作“大清炮队”
。
“大清”
,当然指代中国,“炮队”
两字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而在街道上开车横冲直撞,卡奇诺赌场一掷千金,说起话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是同一批人。
听到女伴的声音,那人对我笑笑,松开手走过去,搂着那小妞儿的腰,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便大声地笑,一眼一眼地打量我。
我一声不响地蹲下身,一件一件收拾着满地乱滚的东西。
酸痛却从心底深处直泛上来,眼前顿时模糊一片。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离开父母,放弃北京温暖舒适的家,来这个破地方到处为难,还要被这样的人渣欺负。
眼泪啪嗒啪嗒落在鞋面上,我带点赌气,用手背狠狠抹去,跟自己说:大不了回家,有什么可哭的,赵玫你可真没用!
“哎,原来你叫赵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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