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送奏疏上京的那天,安永犹豫再三,还是随书附上了那枚废墟中找到的铜弽,一来是证明自己所述不虞,希望奕洛瑰识相;二来也是主动交出了火灾的物证,以示自己不怨不争之意。
这样一来,安永心中找到了平衡,总算能够心安理得地递交了奏疏,继续留在泗州治水,顺带等候京中的消息。
没过几天,天子的御笔朱批送到,只有两个字:准奏。
一个字一万石漕米,真是一字千金!
潘太守喜出望外,忙不迭连上三道奏疏,感戴天子好生之德。
太守府就靠这两万石漕米,以工代赈,帮助重盖了两千多间民房,又用开凿赤沙河与破釜塘之间的大渠时挖出的土方,垫高了大小二十一道街巷以及军署民房的地基,喜得潘太守在奏疏中上报朝廷:“窠穴者安居,转徙者复业,不惟焚烧之区栋宇如故,而数十年昏垫之所,复睹成平之气象矣……”
泗州的工程从这一年的初秋开建,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初春才宣告结束,这期间安永却来不及看到竣工,早在元月新春时便已奉旨回京——因为奕洛瑰的生日在二月初十,他勒令安永必须回京参加自己的千秋节大宴。
第三十五章豪夺
安永回到新丰时,已是二月初春。
崔夫人因为儿子错过了冬至家祭,心中不满,却又心疼他在外奔波,早早便命人洒扫门庭、浓熏衣被,迎接自远方归家的儿子。
安永回京之后先要入宫述职,等到交完了差,总算才能够精疲力竭地回到家中休息。
阔别半年的庭院竟显得有些陌生,多亏有了冬奴跑进跑出、如鱼得水似的欢腾,才让他找到一丝家的感觉。
出这一趟公差,让安永从泗州带回了两大车的土产,尽是豪族常通判财大气粗的馈赠。
崔府上下足足忙了一天,才算归置完那些条条都有一米来长的腌鱼,以及多到无法清点的莼菜干、藕粉、菱角和茨实。
当然,崔府上下最稀罕的还是昆仑奴,自他一进崔府,众人便争相围观新奇,摸的摸掐的掐,笑嘻嘻看着冬奴示范着骑他。
最后还是崔夫人觉得有碍观瞻,瞪着眼喝退了众人,又找了长衣长裤给昆仑奴穿上,才算同意儿子收他做亲随,让他住进了安永的院落。
第二天恰逢休沐日,拂晓时分,安永还在帐中酣睡,崔府中便鸡不鸣狗不叫地悄然来了一位贵客。
安永犹在梦中,忽然觉得身上一冷,恍恍惚惚睁开眼,就看见了尉迟奕洛瑰笑吟吟的脸。
安永吓了一跳,顿时睡意全无,身子也冻得簌簌发抖,郁闷得忍不住抱怨起来:“陛下怎么这时候驾临?”
不速之客不肯道明来意,径自钻进安永的被窝,笑着搭讪:“都二月了,还盖这么厚的被子?”
奕洛瑰入室后只脱了大氅,身上的外衣犹带春寒,这时一股脑拥入安永被中,冻得他往后缩了缩,无奈地回答:“微臣怕冷。”
奕洛瑰闻言摸了摸安永的手,才发现他只被自己闹这么一会儿,手就已经发凉,于是赶忙掖紧了被子,将安永拽进自己怀里,坏笑道:“冷么?我这龙体借你焐。”
焐得热才怪……龙是爬行动物,血也是冷的。
安永心里暗暗与奕洛瑰抬杠,反感他如此亲昵,浑身僵硬地缩着不动。
两人挨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奕洛瑰感觉到安永的身体渐渐变暖和,便抬起手捏住他的下巴,脸对着脸仔仔细细地看——甚好,甚好……这一回总算是能够把他看仔细了,这家伙,入宫述职时故意跪得那么远,头又垂得那么低,煎熬得他心焦火燎,这才意识到半年的分离时间竟然有那么长,竟可以让思念无形之中钻得那么深……深到可怕。
可他是尉迟奕洛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不过就是明了自己的思念,怕什么?偏就要大咧咧地凑近这人身边,将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看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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