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支被柏容抽了一半的烟,好像没有什么更多的东西,来证明他的存在。
付诀也后悔了。
真的是分毫不差,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对自己的道术太有自信,他以为他能把柏容救下来,他开始做错事,谋划杀掉两个人,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顾锦年强行卷了进来,付诀在看到卦象想要推翻的那一瞬间,他还没有意识到,如今的他,和之前的柏容一模一样。
不相信卦象,只相信自己。
觉得自己很厉害,可以逆天改命,但实则不过是绕了一个圈,又重新回到了原点,付诀后悔的点和顾锦年并不一样,他不后悔做了遭报应的错事,只是他一直在想,假如他没有强行想要顾锦年和柏容换命,柏容或许不会死在这一天。
死劫是什么样的?他真的见过吗?
柏容没见过,他也没见过,只是卦象说,柏容活不过二十二岁,他才这么急切地,想出了这样违背天道的方法,时也命也,不管过程如何曲折,柏容还没有活过二十二岁。
付诀陷入了和柏容一样的绝境之中。
他看着面对着镜子陷入癫狂和绝望的顾锦年,道:“我不会杀你,往后,你就作为柏容,永远活下去吧。”
……
深冬干枯的树枝上挂满了冰霜,地面上又硬又滑,寒风吹得冷到骨子里面去,顾锦年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小心地走在冰面上,他的鞋底沾上了枯树叶子,冷风夹着碎雪,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顾锦年最近在这栋巷子的附近找了个很普通的工作,因为他的学历并不高,所以工资也没多少,勉强算能养活自己。
顾锦年踩着冰凌来到一个早餐店,他最近总是失眠,晚上睡不着,公司规定七点五十打卡,顾锦年六点多就出门了,早餐店老板做饭的时候喜欢听新闻,顾锦年没什么娱乐,他在等早饭的时候也会随意地听上两耳朵。
“——百年望族绝后,商业巨鳄顾氏何去何从,近日来顾氏集团股市接连动荡……”
顾锦年裹紧了衣服,道:“老板,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带走。”
老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老早之前就和柏容熟悉了,他麻利地打开了豆浆机,随口道:“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我看你又瘦了,年轻人就要多吃点才能精力充沛,两个包子怎么够吃的,我再给你加个鸡蛋不收你钱!”
顾锦年愣了一下,他紧了紧手指,道:“那就再加一个鸡蛋吧……”
“好嘞!”
老板从热腾腾的锅里给他捞了个鸡蛋出来,一边房进塑料袋里一边道:“你得注意身体,年轻人身体才是本钱,你多吃点,再忙也别忘了吃饭。”
顾锦年接过塑料袋,和老板生疏地道了个别,清晨六点半,路上行人并不多,顾锦年坐在天桥台阶边上,手里拿着包子咬了一口,一阵阵的反胃涌上来,这种感觉很熟悉,自从柏容走了,他很难吃得下饭,晚上也总是失眠,身体一度难受到想立刻去死的地步。
但是他不能。
顾锦年麻木地等待恶心劲儿过去,又咬了口包子,机械地咀嚼着口里的东西,他强忍着一阵一阵的疼痛,把买来的所有食物塞进了嘴里,胃部的不适感激得他眼泪都快要掉下来,顾锦年喘了口气,强行把食物全部咽了进去,生理反应一股一股地涌上来,顾锦年靠着身旁的栏杆用力缓解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早餐店老板说他瘦了,他可能是真的瘦了。
一日三餐都强行咽下去,再难受也从来没有耽搁过一顿饭,冬天冷他就穿上了羽绒服,睡不着他就吃安眠药,病了就去医院,他对自己很好,从来没有亏待过这具身体——这是柏容的身体,他不能对它不好,他还要还给柏容的。
顾锦年只这样坐着缓了一会儿,羽绒服的帽子上就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碎雪,冰冷的水珠落进他的脖颈,顾锦年打了一个激灵,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上班的时候,于是站起来四处闲逛。
天桥上也落满了雪,从顶上看,还能看到难得的光线微弱的太阳,顾锦年站在桥端,仰头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雪地里那一个靛蓝色的人影身上。
他的面前有一张画着八卦图的黄色绒布,旁边是一罐算筹——可喜可贺,顾锦年现在看这些东西,居然也都能一个不差地认识了,柏容留下了很多书,顾锦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翻开来看,这么潜移默化地,居然也多少学了一些东西。
“先生,算一卦。”
靛蓝薄衣的男人没有抬眼,听见有人说话也只是淡淡问道:“算什么?”
顾锦年站在他面前,“算生死。”
付诀的手指颤了一颤,依然没有抬眼,他的手整个暴露在冰雪之中,已经被冻得生出了冻疮,他道:“道士不给人算生死。”
顾锦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付诀,你的眼睛,怎么了?”
付诀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道:“遭报应了,瞎了。”
顾锦年站了一会儿,道:“付诀,我梦到柏容了。”
他在梦里回到了他们换命的现场,红色的阵法像是要索柏容的命,顾锦年疯了一般地想把这个引魂阵破坏掉,柏容在背后对他说:“顾锦年,死亡是我的归宿,但不是你的。”
柏容灰飞烟灭,他的痛苦终结了,顾锦年所感受到的痛苦,将会蔓延一生,他是个懦弱的胆小鬼,进不得也退不得,只能卡在人生的缝隙里,艰难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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