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安静了很长时间,连呼吸声都压抑得几乎难以听见。
分明已经是深夜,但护工和洛瑄都没有丝毫睡意,只是恻然而叹息地看着温朝,等着他的决定。
温朝就着这个姿势保持了足有一个小时,久到让人会怀疑他已经睡着了,护工站的累了,悄悄地坐下,洛瑄也只是默不作声地搬过一只椅子坐在温朝身后,安静地陪伴着。
“小洛,你先回去,这几天辛苦你了,我会在这边待一段时间,你回去休息几天,把周励叫过来就行。”
温朝抬起头,很是平静地转向洛瑄,吩咐着之后一段时间的工作安排。
“好的,温总。”
洛瑄轻声应下,但她不经意地抬眼,却格外清楚地看到温朝眼下的乌青和泛红的眼眶。
洛瑄悄声离开,护工在一旁的陪护床上睡下了,温朝在温老爷子床边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八点,周励带着早餐来到病房温朝也吃不下,借着病房里的洗漱间简单打理了自己不至于看起来太憔悴,便沉默地守在老爷子病床边。
温朝看着床上比起上一次见面又苍老消减了不少的人,一遍遍地诘问着自己——为什么不能多来看看呢?明明你在处理完温阑之后可以做到一周来两次的,为什么不来?就因为爷爷说没事你就真的不管了吗?
——温朝,你自以为运筹帷幄、一切都胸有成竹,但事实上,你到底有哪一件事情是做好了的?
十点三十四分,温老爷子醒了一次,睁眼看到温朝时,他过了很久才认出来温朝,温朝连忙捧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低哑地轻声唤着:“爷爷。”
老爷子很努力地朝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张了张嘴,温朝连忙低头去听,听到他沙哑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字艰难地问着:“小朝,累不累?”
温朝险些压抑不住酸涩的泪意,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摇了摇头,声音中控制不住细微的哽咽,“爷爷,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叫医生过来。”
老爷子用力抓住了他的手指,温朝顾不得其他,又专注地看回来。
浑浊的眼睛却有着极尽温柔和爱怜的目光,轻柔地抚在温朝脸上,温老爷子深深地看着他,努力张开嘴,一呼一吸地在温朝附来的耳边说着:“小朝……这病太烦人了,什么都吃不了,老是被人馋。
爷爷太累了,想趁着还算舒服的时候走,你再顺着爷爷这一次,好吗?”
温朝呼吸一窒,手指难以克制地细细发着抖,千言万语堵在喉间。
他一晚上都没合眼,满脑子都是想等老爷子醒来说的话——现在还只是中期,没有到完全不能治的地步,也出现过不少慢慢恢复的病例,他希望老爷子可以试一试——但这些,他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作为晚辈,明明还有方案可以尝试却要亲手为自己的亲人选择死亡,实在太过于残忍,但对病痛缠身的老人来说,如此不见天日的漫长折磨,又何尝不残忍?
温朝找不到答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对。
浓重的铁锈气息从咬破的舌尖弥漫开来,温朝用力闭了闭干涩的眼,拢着老爷子的手,轻轻问着:“爷爷,再……给我一些时间陪陪您,可以吗?”
老爷子没说话,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暂且平稳下来的体征让温家人松了口气、各自散了,温朝没有选择手术,也没有安排化疗,让医院在最大程度保证老爷子舒适度的同时用药延缓病灶的蔓延。
温朝也决定花两天时间回M国一趟再立马赶回来——线上的短暂会议综合评估后,他临时从分公司正培养的管理层中调人上来管理大小事宜、交接部分不得不本人亲自去的合作业务。
以及……写最后一封信放进虞砚门前的信箱中,告诉他自己由于工作变故要出差一段时间,归期不定,而他离开的期间,他也拜托了陆晋臣安排人照顾虞砚。
只是没想到,他一回来,就收到了虞砚的这封信,他也没有自欺欺人地猜到了虞砚发现了自己佯作邻居的隐瞒,但他不打算继续掩饰下去了——接二连三的意外和长时间的身体透支已经让温朝提不起力气来慌乱了。
他感到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倦怠,对自己和对生活的。
他甚至有些庆幸地想,还好虞砚没有答应自己、回到自己身边来,还能有一位同龄的、看起来很清秀活泼的未来伴侣,这样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温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为最坏的打算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不合时宜地、苦中作乐地想。
——能等到虞砚最后一次亲口让他走,也算圆满。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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