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升抬臂去接,手里天诏好像有千吨重,捧卷的手青筋微显。
她盯了一阵才展开,打开后,神色有如急降寒渊之底,全是凉意。
只单看莲升一眼,引玉便心觉不安,急不可耐地上前一观,当即也愣在原地。
灵命的罪罚结束,属于她们二人的也该降临。
引玉早料到会有天惩,但不曾想过,天惩竟是这样——
有时有限,她们将分道数百成千年,在时限内死生不能见。
天道要令引玉重返慧水赤山接管白玉京,又让莲升固守此地,何时能将那业果彻底洗净,何时才能离开小荒渚。
照如今那趋势看,要将业果洗净,得耗上千年不止!
身在白雪茫茫的山巅,直到此刻,引玉才觉得寒意直灌心口,冻得她动弹不得,她不恨天道无情,只觉得造化弄人。
好只好在,她不用去承数不尽的劫雷,莲升也不用伤上加伤,不过是……要再等上一段漫漫时日。
被捂在掌心的耳报神本就看不见事物,如今连两人声音也听不到,更觉得忐忑,嘟囔道:“你们又在用心声说悄悄话呐?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反正我如今也看不到你们眉来眼去,你们尽管说,不然我老人家还怪寂寞。”
引玉一言不发,用力地摩挲天诏上的一道印痕,印痕是白玉京天门的模样,等它彻底消失,两人也该分开。
如何能舍,这叫她如何能舍?她定定盯起莲升,一眼也不愿少看。
“怎的,都哑巴了?”
耳报神又说。
引玉好不容易才道出几个颤颤字音,“我要走了。”
耳报神大喇喇地说:“上哪去啊,带我。”
“我倒是想。”
引玉越摩挲,那印痕越淡,活像是被她擦淡的,“天要我走。”
耳报神不声不气,全未料到。
少倾,莲升卷起天诏,抬起唯一能动的那只手,覆上引玉面颊。
她平静的眼中,头回掀起这样的骇浪惊涛,满心情思成就她眼里的粼粼波光。
“无妨,千年就千年,天地壮阔,我与你同在。”
她说。
过了半刻不止,引玉释怀地笑了,仰头亲上莲升的花钿,说:“我等你回慧水赤山,多久都等,我百年等过,七世也等过,区区千年,不过一弹指。”
莲升回吻在引玉唇边,眷眷不舍,抵死流连。
引玉恨不得亲得再深些、再久些,可天诏上的印痕就要消失,她不得不推开莲升,猛将环身的画卷甩至五尺长。
此画还在延展,它迎天而上,遮空蔽日,要将天涯海角也笼罩在下。
卷上莹光与月色交辉,恰似浓夜远走,而晨曦将至。
灵力从画里倾泻而下,比洪流更湍更急,却不是要毁天灭地,而是要将遍地狼藉全部复原。
不过片刻,万事万物归回原样,就好像这一场风浪从未发生。
皎皎画卷陡然一荡,亿万生灵从中飘落,有如蒲英纷扬,被风送到了他们理应待着的地方。
恰也就像这俗尘众生,聚又散,散又聚。
就这瞬间,天诏上的印痕彻底消失,而这诏书也在莲升手中化作金光消散!
莲升抓它不住,定定看向引玉,却见引玉也好像那轻飘的蒲英,被瑞光卷至天穹。
也抓不住。
远远的,她听见引玉问:“莲升,你可有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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