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身而立,身后便是连绵的雨幕,两侧朦胧的灯笼散射昏光,照得她面容愈发精致。
定王瞧了片刻,才道:“是高元骁说的?”
阿殷微诧,旋即回答:“正是。”
“那不算要事。
不准。”
定王丢下这么一句,再不多留,转身便进了屋——初六的事情还是他拍板定下的,些许小事,阿殷去了固然更好,却也不是非她不可。
高元骁这厮,虽然办事勤恳,却未料还学会了耍这花招。
更可恨的是这陶殷,明明是他的侍卫,他叮嘱的话不放在心上,却把高元骁两句诓骗当真。
她深夜等他,冒雨迎来,就原来只是为了告假?
无关紧要的事情,才不用准假。
阿殷尚且站在阶下,瞧着两扇闭合的屋门怔忪——就这样轻易的,拒绝了?呆站了片刻,想着今晚定王陪客劳累,必定没心思听她细讲,还是缓一缓,明日再请示的好。
于是摇摇头,自回屋歇息去了。
*
人语渐歇,夜幕寂静,定王没想到,他让阿殷过来值夜的法子还真是有些效用。
也不知是因为相处的时间渐多,还是因为她住在近处,叫他睡前总忍不住想想,自回京后就极少做梦的他,近来又开始做梦了。
外面的雨声时断时续,梦里似乎也是一片迷蒙,像是今夜被雨幕笼罩的情形,梦里竟然又是她在告假,只是换了身女儿家的装束,是他从前给她挑的那袭银红洒金披风。
定王即便是在梦里,也在赌气,愣是冷着脸没答应。
她也没有辩驳,只是有些沮丧,竟然还小声咕哝着骂他霸道。
两人似乎正行在朱雀长街上,两侧人群熙攘,倏忽又走到刑场,天气渐渐放晴。
定王依稀觉得今日似是有什么大事,京城的百姓将刑场团团围着,他不知怎么的就站在了刑场对面的高墙,目光随意扫过去,竟然在其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那分明是陶殷的眉眼,却比如今的她更成熟而有韵致,那袭银红洒金的披风早已不知所踪,她跪在刑场上,满头青丝皆被竹簪挽着,素面朝天的望着日头微笑。
她的容貌极美,哪怕京城佳丽如云,后宫粉黛三千,也没有人能及得上她的眉眼。
定王心里觉得奇怪,不知道他的小侍卫怎么就突然上了刑场,瞧见刽子手的屠刀高高举起,心里又惊了一跳,扑过去就想拦着。
却见日光映照在刀上,那一瞬血溅白练,方才还含笑的美人忽然就倒在了血泊里!
“陶殷!”
定王梦中惊呼,猝然惊醒坐起。
这一声他是低声喊出来的,醒过来的那一瞬,他甚至还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低沉,却满是惊恐焦急。
定王心中狂跳,如有鼓擂,抬起手背放在额头,只觉全是冷汗。
他立时睡意全无,坐在榻上许久,拳头不知在何时握起,眼底阴云翻滚,面色略显苍白,神情却难看得可怕。
他分明记得梦里阿殷的眉眼气度,应该像是十八岁的样子,跟前几回梦中纵马跃入桃花林时的气度身形仿佛。
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梦里的事已然真实发生,虽则阿殷年貌稍有不同,情形却是没有多少差别的。
那么,今晚这个噩梦难道也会发生?
是谁杀了阿殷?
背后掌心皆是冷汗,定王甚至觉出一丝冰凉。
如果前面那些荒诞怪异的梦境只是让他怀疑,那么这个梦境,就是让他惊恐了!
那一瞬血溅白练的场景清晰分明的留在脑海中,甚至比真实看到的还要触目惊心。
他不忍想象,如果这梦境照搬到现实中,那会是怎样的情形?孤身行走二十余年,难得有个姑娘闯进心里让他寝食牵挂,她的容貌冠绝京城,她的志气胜于男儿,她身手出众应变机敏,她醉后憨态、笑容明媚,她怎么能丧身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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