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做出决断,带上水囊、窝窝头和短刀,又找了一件长袍套上,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再将一床被子顶在头顶,打开柴门,低着头,顶着风雪,高一脚低一脚地踩在已有一尺深的雪地上,避开那些隆起的尸体,向鬼市大街的方向跑去,那是整个鬼市最安全的所在。
破晓并没有招呼自己的邻居同去,一则彼此不熟,二则他担心去的人多,鬼市大街说不定会封街禁止通行。
他唯一想到的一个人,就是那个不知名的少女,如果她也住在草棚区,就危险了,只能祈祷她能躲过此劫。
不过破晓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沿途除了看到大量的尸体,也碰到了不少同行者,一个个裹得粽子也似,有的还披着蓑衣,有的撑着油伞,大家心照不宣,争先恐后地赶往鬼市大街。
破晓一接近西门,就看到前方挤满了白花花的人影,个个身上都积了一层雪,而且雪越下越大,越积越厚,人声不绝,但人多嘴杂,什么也听不清。
他扔掉被子,仗着身子瘦小灵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前挤,同时又非常小心,不能让皮肤沾到一点雪。
破晓很快挤到了前沿,豁然发现自己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原本为了对付尸暴的铁荆棘拉了起来,横在拒马前方,一共三道,中间只留一个小口。
三道铁荆棘,每一道的后面都守着一队保丁,形成三道防线。
保丁们都戴着斗笠,蒙上了黑巾,披着白披风,双手裹布持枪,全身上下只露双眼,如临大敌。
负责第一道防线的十人长大声吆喝:“都排好队,每人须缴纳三十文的押金才得入内,鬼社管吃管住十日,需要现钱,不得赊欠,不得以物抵押,名额有限,先进先得……”
三十文的现钱,等于断绝了草棚区流民的指望,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他们,怎么可能一下子掏出三十个铜板?
说鬼社趁火打劫,倒也不至于,价格还算公道,但显然也不希望太多的流民涌进大街,非常时行非常事,首先要保证鬼市中心的安定。
瓦屋区的富户倒是不缺钱,但他们房子宽大,家有余粮,很少会冒着风险出来躲进鬼市大街。
所以能缴纳押金进入者寥寥,主要是茅屋区的流民,他们略有身家,所住地势较高,一般也选择居家不出。
挤在西门处的民众大多来自草棚区,他们苦苦哀求着,希望保丁网开一面,让他们入内避难。
但保丁们却非做主之人,只能严格执行上头的指令,吆喝着他们不要往前挤,赶紧想法筹钱,或者另谋去处。
鬼社私法之严,对麾下爪牙也不例外,若有人敢徇私枉法,杀无赦!
破晓身无分文,心知越早进入大街越安全,看这架势,随着涌来的避难者越来越多,迟早要出大事。
他一面隔着铁荆棘扫视着里面的保丁,一面紧张地思索对策。
筹钱的方法也不是没有,瓦屋区就在附近,逼急了去抢富户,相信此刻不少流民已在动这个念头,只是还没到那一步,而且抢到了钱,也犯了鬼社的死罪,有没有命进大街还是两说。
另谋去处相对安全,作为一个拾荒人,破晓当然知道不少安全的所在,甚至他还效法狡兔三窟,在某处地点藏了可用三天的水和食物,以备不虞。
但那是最后的保命符,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动用。
破晓的目光落在一个眼熟的保丁身上,抱着一线希望,试探地叫了一声:“是铁柱吗?我是破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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