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妍听得一身僵硬,脖颈边似乎依旧残留着商徵冰冷的手指的余温,站在宫内看着安公公留下的水墨广袖裙,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害怕,即使隔了十年,恐惧依旧无法消散。
对商徵的恐惧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深入骨髓,即使他这十年间并未做过什么残暴的事来,可是在记忆中,在梦里,商徵始终是染了血的。
越是曾经深深依赖,越见不得幻想破灭。
就算是桃花幻境也会变成阴曹地府。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认知,无药可医。
*
祭陵那日清晨,商妍第一次换上商徵赠予的水墨云罗裙。
收拾完妆容,房里的宫娥们面面相觑,都瞪大了眼睛:
宫中制衣局做出的衣裳多为轻纱云锦,色彩斑斓,无数艳丽的锦缎拼接成华美富贵的锦衣,再坠以珠玉玛瑙等宝石,以金线纹绣,纹兰勾凤,精妙无双。
而这件水墨云罗却是素白无比的,只在袖口和裙摆处才染上泼墨一般地纹式,一眼望去像是皑皑白云,三千青丝倾泄其间,宛如河边柳,水上花。
镜子里的女子明明没有半分妆容半点珠玉饰物,却清雅得有些陌生。
梳头的宫娥犹犹豫豫,道:“公主,不如今日就……不用其他饰物了?”
“好。”
商妍也有些愣神,她平日不爱打扮却也并不是喜欢扮丑,乍然见着自己如此模样,第一个念头竟是在见见君怀璧,然后问他——我其实也可以挺好看,你娶是不娶?
半个时辰后,商妍穿着商徵特赐的水墨云罗裙出了永乐宫,坐上云辇,到宫门口又换上了马车,一路颠簸。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徐徐停滞。
她坐在车内掀开帘子四顾,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朝臣抵达,却独独不见那个藏青衣衫的翩翩君子,顿时有些泄气,恶狠狠抓了一把裙摆下了车。
忽的瞥见一个与君怀璧交好的朝臣,她三两步挡了人家去路,问:“君相呢?”
那朝臣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君、君相身体抱恙……不知公主找他何事?”
“他……”
商妍正想搬个窃玉罪名上台面,忽的发现一抹幽深的目光,顿时脊背僵硬,再也说不出话来——不远处,商徵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遥遥看着她,目光晦涩,像是苍鹰盯着白兔一般。
有些人,只要一个目光就能让人胆颤心惊。
如果可以,商妍绝对会在原地铲出一个洞来钻进去,等那风雨过了再探出头来喘口气。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越是在原地僵持恨不得埋头进地底下,商徵的目光越是低沉。
过来。
那是无声的一句口型,带着商徵惯有的皱眉神情。
也许他发声了,可明显声音不足以穿越他和她的距离。
可她偏偏就是看懂了。
——看懂了,也不敢真迈开步子。
那日衣襟被他拽在手里喘不过气的记忆实在还太过鲜明,她不敢再靠近他。
妍儿。
他又轻道,依旧只是无声的口型,神情已然由低沉变更成了一种阴霾。
商妍几乎能想象出他出声的语调。
这十年来他唤了无数次妍儿,带着一丝丝冰冷的却温柔的缱绻的尾调,像是冬日里的寒冰被火焰点燃了末梢,明明是三月春花般的呢喃,骨子里却是清凉无比的。
也许这是帝王才有的君临天下之气,可放在她身上却变成了一种让人变体生寒的执拗。
商徵身为帝王,自然有无数人簇拥着,高轿软椅伺候着。
可他隔着许许多多的人群朝她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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