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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皇帝如此说来,简是之也稍稍放下了心来,或者说,他这颗心悬着也是无用,天子已然决定下来的事情,又有谁能更改,眼下怕是西征的一切事宜都已拟好了旨意送去江稚鱼那里了。
皇帝又将目光投到简明之身上,他孤自跪在那里,头低低垂着,刚才的言辞是铁了心的要随同出征。
皇帝没有即刻应允他,私心里也是实在不愿他一道去冒这个险。
做个逍遥王爷自在一生,是他对于他的期盼,一个父亲对于孩子的期盼。
简明之却扬起头,正对上皇帝幽暗的眼眸,坚决道:“恳请陛下恩准,许臣一同前往。”
皇帝仍旧没张口,心里还是不肯答应的。
简明之起了身,换到皇帝脚边跪坐下,声音里也带了微微的叹息:“爹,已是许多年了,儿子一直尊称您陛下,也一直不敢僭越,困在太子那层身份里甚久,竟好似将父子之间的情分都疏远了……”
他的眼里似有泪水涌了上来,继续道:“爹您从前常说,我们皇家,是先君臣而后父子,但儿子心里想的却是,若无父子,哪里来的君臣?儿子定然先是您的孩子,而后才是陛下以及大梁的臣子。”
他一字一句,皆如肺腑之言,皇帝听了也心生动容,他膝下三子,往日里虽是最偏宠简是之,但心里最觉对之不起的便是他这长子。
因着嫡长子这个身份,简明之刚生下来时便注定了是皇太子,因而也就注定了对于他的一切要求都要更加严苛。
少时他背不下书,要打,他习武练剑不敌旁人,更是要罚。
深冬腊月里罚他长跪在雪地里背书,让一个父亲于心何忍,但他却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不单单是他的父亲,更是这一国的君主,全天下百姓的君父,对他的纵容便是弃天下百姓不顾,他只能对他严厉一些,再严厉一些。
由是这么多年,简明之心底里对于自己,是畏惧多于敬重的,皇帝都知晓。
听了这么多年“陛下”
,他这一声“爹”
突然叫出来,一下就好像在他心中的坚冰上凿开了一个口子。
简明之抹了一下泪,哽咽着声音接着道:“爹罢了我的太子之位,我承认是心中不服的,但沉下心思去想,也明了我卓识政绩不如人,故而儿子现下也再不奢求什么高位,幸好儿子尚有一身武力可以施展,爹若定要亲自率兵西征,就恳请爹给儿子一个认错尽孝的机会,儿子什么都不求,只愿做爹身边一小卒,为爹牵战马,背箭袋,到时战场刀剑无眼,儿子能拦在爹的身前,已是今生幸事了。”
话毕,简明之已是涕泗横流,滚烫的泪珠一串串滑落下来,有几滴便落在了皇帝手背上。
皇帝眼尾也染红了,定定瞧着他,眉宇之间是说不出的复杂情感,或是感动,或是愧疚,或是父对子的垂爱。
末了,皇帝终于软了心,轻轻点头:“若你执意要去,朕也只好应了你,但要将话说在前头,此番朕亲征,大不同于往前,西境敌军势力不容小觑,朕已命太子全权代理朝政,便是做好了迎接一切后果的打算,你若是……”
皇帝仍旧是不舍他犯险的,但简明之心如磐石已定,当下便一头磕在了地上,抢过了话:“臣为陛下,为大梁,死而无憾。”
皇帝收回目光,又是微不可察地轻轻叹息了一声,半边脸都掩没在了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你呢,你来找朕,有何事?”
良久后,皇帝微扬起下颌指了一下简是之,声音中添了几分沧桑喑哑。
方才静观完皇帝与简明之的对话后,现下话头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时,简是之竟一下哑了言,最后只动了动喉咙,“请命去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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