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仙道:“老太太是明白人,不见得跟那一位一样的见识。”
玳珍道:“老太太起先自然是不爱听,说咱们家的孩子,决不会生这样的心。
她就说:‘哟!
您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跟您从前做女孩子时候的女孩子,哪儿能够打比呀?时世变了,人也变了,要不怎么天下大乱呢?’你知道,年岁大的人就爱听这一套,说得老太太也有点疑疑惑惑起来。”
兰仙叹道:“好端端怎么想起来的,造这样的谣言!”
玳珍两肘支在桌子上,伸着小指剔眉毛,沉吟了一会,嗤的一笑道:“她自己以为她是特别的体贴云妹妹呢!
要她这样体贴我,我可受不了!”
兰仙拉了她一把道:“你听——不能是云妹妹罢?”
后房似乎有人在那里大放悲声,蹬得铜床柱子一片响。
嘈嘈杂杂还有人在那里解劝,只是劝不住。
玳珍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
别瞧这位小姐好性儿,逼急了她,也不是好惹的。”
玳珍出去了,那姜三爷姜季泽却一路打着呵欠进来了。
季泽是个结实小伙子,偏于胖的一方面,脑后拖一根三脱油松大辫,生得天圆地方,鲜红的腮颊,往下坠着一点,有湿眉毛,水汪汪的黑眼睛里永远透着三分不耐烦,穿一件竹根青窄袖长袍,酱紫芝麻地一字襟珠扣小坎肩,问兰仙道:“谁在里头嘁嘁喳喳跟老太太说话?”
兰仙道:“二嫂。”
季泽抿着嘴摇摇头。
兰仙笑道:“你也怕了她?”
季泽一声儿不言语,拖过一把椅子,将椅背抵着桌面,把袍子高高的一撩,骑着椅子坐了下来,下巴搁在椅背上,手里只管把核桃仁一个一个拈来吃。
兰仙睨了他一眼道:“人家剥了这一晌午,是专诚孝敬你的么?”
正说着,七巧掀着帘子出来了,一眼看见了季泽,身不由主的就走了过来,绕到兰仙椅子背后,两手兜在兰仙脖子上,把脸凑了下去,笑道:“这么一个人才出众的新娘子!
三弟你还没谢谢我哪!
要不是我催着他们早早替你办了这件事,这一耽搁,等打完了仗,指不定要十年八年呢!
可不把你急坏了!”
兰仙生平最大的憾事便是出阁的日子正赶着非常时期,潦草成了家,诸事都欠齐全,因此一听见这不入耳的话,她那小长挂子脸便往下一沉。
季泽望了兰仙一眼,微笑道:“二嫂,自古好心没有好报,谁都不承你的情!”
七巧道:“不承情也罢!
我也惯了。
我进了你姜家的门,别的不说,单只守着你二哥这些年,衣不解带的服侍他,也就是个有功无过的人——谁见我的情来?谁有半点好处到我头上?”
季泽笑道:“你一开口就是满肚子的牢骚!”
七巧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只管拨弄兰仙衣襟上扣着的金三事儿和钥匙。
半晌,忽道:“总算你这一个来月没出去胡闹过。
真亏了新娘子留住了你。
旁人跪下地来求你也留你不住!”
季泽笑道:“是吗?嫂子并没有留过我,怎见得留不住?”
一面笑,一面向兰仙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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