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想过了整天整夜的心事,还没有得着一个了断,这才跑回来找毛三叔的。
现在一席谈话之后,只觉得更增加了无限的困难,因之在这河岸上看看船只,又在浅草地里,用鞋子去扫拨,要撩拨那些蚱蚂小虫子飞跳起来。
这样都感着无聊,可又背了手在自己大门口人行路上走来走去。
这因为小秋的家门,正对了厘局的座船,小秋只管在河岸上来来去去。
他家里的人,和座船上的人,都可以看到。
今天早上,小秋无事回家,他父亲秋圃正想追问所以然,因为公事很忙,来不及先问。
及至小秋在河岸上徘徊了很久,李秋圃在座船上偶然回头向岸上望去,却是看见了。
第一次见着,还不为怪,后来继续的看到,他始终是在河岸上徘徊,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秋圃这就深加注意了,倒要看他个究竟。
有时,见小秋昂了头向天上望着,好像是大大地叹了口气。
有时,背了两手在身后,只管低着头走,却重重顿下脚,才停住了不走。
有时,手扶了河岸上的柳树,向那东流的赣江,呆呆地望着。
有时又点点头,好像安慰自己一般。
秋圃想着,这真怪,他有什么毛病吗?秋圃也是个牴犊情深的人,将公事办完了,回家吃午饭的时候,就叫女仆把小秋叫来问话。
女仆说:“少爷回家来了,在书房里写了好久的字,刚刚出去。”
秋圃道:“先前,我看到他在大门外走来走去,好像是精神不定,他倒有心写字吗?”
李太太也说:“他果然写了好久的字。
我也奇怪,这孩子今天回来,有些呆头呆脑。”
秋圃沉吟着道:“他又写些什么呢?我倒要去看看。”
于是望了桌上开上来的饭菜不吃,走到书房里去。
看那书桌上时,一只羊毫搁在砚台边上,还未筒起来。
砚台里的墨汁,兀自未干呢。
两个铜镇纸斜搁在桌沿上,分明是他匆匆地走了。
不过桌上却没有片纸只字,写的东西,好像是带走了。
伸手扯扯抽屉,却暗锁着了。
这几个抽屉,逐日也不知要开多少次,何以突然锁起来了呢?这倒可疑。
开这抽屉的钥匙,秋圃另收起来一把,放在书架上笔筒里,这一点没有困难,将抽屉打开了。
果然的,在抽屉浮面,有一张朱丝格纸,便是小秋写的字。
第一行是,得诗三律,录示玉坚同砚。
秋圃心想,这小书呆子早上那样坐立不安,原来是想诗句,看他胡诌些什么,于是关上抽屉,就坐在书桌边看下去。
那诗是:疏棂久息读书声,花影模糊画不成。
入座春风何所忆?在山泉水本来清。
秋圃不由自言自语的道:咦!
这小子竟是作无题诗,他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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