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了个是,“北边也要紧,几万的披甲人和旗丁,闹起来不是桩小事。
臣弟听您示下,若要派遣,即日便可出发。”
皇帝颔首笑道:“这个也不忙,先命卢渊过去善后,历年的人头册子一本本翻查,稳住了军心,剩下的再办不迟。”
大人们议论,那边孩子在太上皇怀里扭起来。
老爷子问怎么了,小阿哥穿着开裆裤呢,两腿一撇,热热闹闹往地心撒了泡尿。
那泡尿尿得好,一点儿没沾太上皇的身。
孩子嘛,但凡讨了巧就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太上皇一乐,赏了阿哥一柄小倭刀,也不等了,吩咐跟前总管:“弘阳还不及个孩子呢!
他来了别让他进园子,就在九经三事殿候着。
这满屋子人,哪个像他似的?回头别又说车轱辘坏了,不顶用。
一家子等他一个,他好大的脸面。”
说着起身领众人出门,走了两步回过身来补充了句,“打发人去申斥,狠狠的申斥。
给他留情面,愈发纵得他了。
他福晋也是个死的,两个稀松二五眼3,凑在一块儿倒也妙!”
瞧着不像大动肝火的样子,却也没谁帮着求情。
宴席设在西花园,大伙儿簇拥着太上皇过去,刚进垂花门,花香伴着脂粉香扑面而来,后妃命妇们早到那里了,人人锦衣华服珠翠满头,见了太上皇乱哄哄见礼纳福,果真一派熏灼气象。
老太妃们不进园子,因为太上皇和皇太后之间容不得别人。
倒不是皇太后计较,是太上皇下的令。
帝王要对一人钟情,就得亏待一大片,太上皇这辈是这样,皇帝这辈也是这样。
宇文家的男人雄才伟略足够担负起江山社稷,唯独情上将就不得,长此以往,内闱扰攘在所难免。
作为小辈,对皇太后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自己的母亲被冷落在别处,心里有些抵触是必然。
不过都在场面上行走,笑容如同随身携带的一条汗巾、一个手串,只是必须,无关痛痒。
喝酒听曲、说笑解乏,挺好的天伦之乐,对弘策来说却隔着一层。
人多了看不清口型,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
他在人群里不起眼,不愿意参与,永远很安静。
其实这样也不错,好的坏的全听不见,六根清净了,反倒可以看见大世界。
只是喝得有点多,屋里气浊,独个儿出去透透气。
今天是十六,月亮大得仿佛就在眼前。
他靠在廊下的雕龙抱柱上,抬手松了领上一颗钮子,五脏六腑回过了气,顿时充盈起来。
眯眼往远处看,甬道上一个人抚膝过来,细瞧是他王府的管事关兆京。
到台阶下仰脖儿咧嘴,笑道:“席还没散呢,爷怎么出来了?奴才叫人换了辇车,里头宽绰着呢,车上备好了引枕,您眯瞪一会儿就到家了。”
言罢一顿,又道,“说起宽绰……今儿后蹬儿(傍晚)朗润园里传话出来,奴才忙着伺候您过园子,一转脚忘了——贵太妃给示下了,说要预备寿材,也说要宽绰的。
您得劝劝她,人家七八十的放话儿,子孙还不能依呐,打得早了不好,不吉利。”
活得不耐烦了,厌了,擎等着阎王爷打勾的人才给自己准备棺材,朗润园里贵太妃,也就是十二爷生母,五十还不到,这么早预备的确忒急了。
弘策是头回听见这话,一时转不过弯来,“要棺材?”
“没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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