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郎默了一刹,话语微冷,“假如险遭鸠杀的是沈相之子,百官的反应定是不同。”
李睿只觉可笑,沉了面容,“你同沈相之子比什么?好容易将丁良扳倒,掌稳左军的要职才是要紧,谁许你此次擅自行事!”
陆九郎低了头,“殿下恕罪,属下一时未能忍住。”
李睿冷笑起来,“什么未忍住,分明是见旧主受辱,封了绾月楼还不罢休,唆着我替你报复,是我近日太惯着,纵得你骄狂了,竟想拿主子当刀使。”
陆九郎伏跪下去,似诚惶诚恐,“绝无此事,属下只是深为不平,明明殿下英材慧质,得陛下独厚,群臣却轻信嫡长,若不设法撕下大皇子仁善的假面,教世人识清伪劣,殿下何时才能出头。”
这一言正中李睿的心坎,尽管陆九郎献上妙策,借军械案扳倒丁良,掌住了宫门,李涪依然是朝臣默认的储君,根基并未动摇。
他停了片刻,压下烦乱,严厉道,“你不必巧言粉饰,当年我就觉得你对韩家女不同,而今特意隔邻而居,还为她的声名来求,敢说不是有私?”
陆九郎显得一片赤诚,“不怕与殿下坦言,我起初是想勾引韩家女出气,但一直忙于公务,根本无暇无此。
大皇子三番两次的暗算,连毒酒都用上了,我实在恨恼,只想助殿下早日封储,荣耀于万人之上,属下也好跟着扬眉吐气。”
李睿知道这一番话未必尽实,但听着相当顺耳,手下也未探到他与韩家往来,略缓了神情,“瞧你这点出息,想显扬不必急于一时,先将手边的差事办好,再胡来绝不轻饶!”
陆九郎应声,得了允许才起身,如一头驯服的家犬。
李睿挥退了他,想起李涪又有一丝警意。
这位兄长看似软懦,城府极深,连毒杀都使出来,未来又会如何动心思?陆九郎虽然立了大功,卷入的是非太多,百官难免有所攻讦,左军还是得置个替补。
李睿盘算了数人,皆有不足,远不如陆九郎的灵狡狠辣,唯有暂时搁下。
他方一抬眼,发现池底的狮子已将黑犬食尽,余下几根血淋淋的骨头,不禁厌恶的一蹙眉,也不知李涪怎会喜欢这种凶兽,他不再投目,转身行了出去。
韩昭文在庭中挑选合适的长安物产,让仆役装入箱笼。
寿昌节之后,天子将赴骊山行宫,韩家正得恩宠,哪怕韩昭文腿脚不利,也给点了随驾,韩明铮也将在那时启程西归。
此次一别,兄妹此生未必能再见,韩昭文不禁一叹,“做哥哥的没用,让你在长安受了委屈,早日回去也好。”
韩明铮话语平静,“我没伤没痛,委屈什么,二哥要为家族独留长安,才是最为不易。”
韩昭文得知了三曲的糟污,如何不愤怒,但荣乐公主已受责惩,不合再为此事上书。
他只能安慰道,“司湛的莽撞之举惊动五皇子,封了绾月楼,加上花魁毒杀的案子传得沸沸扬扬,倒让一些恶语淡了,不必再放在心头。”
不等妹妹开口,韩昭文又道,“不管是有意还是巧合,无论那人做什么,你都不用理会!”
韩明铮莞尔,并无言语之意。
韩昭文也知过虑了,自嘲道,“陆九郎这个祸胎,来长安数月,听他折腾出多少事,对你还痴想未休。
昨日他的亲随过来送礼,还想托司湛捎东西,我一并给拒了,谁知是何用心。”
司湛抱着箱笼过来,听了忍不住道,“我看石校尉是个憨厚的,还记挂着军中的旧伙伴,陆将军会不会没那么坏,兴许有些误解?”
韩昭文啼笑皆非,摇了摇头,“你当陆九郎是什么人?十几岁就险些弄死裴少主,火烧青木营的狠毒之徒。
他在岭南敲骨吸髓的刮尽大员,在长安如狼似虎的连抄十八家,惊得百官畏悚,不害旧主就算留情了,当真以为是个善人?”
司湛哑口无言,望向了自家将军。
韩明铮将掉落的箱囊拾起,放入车厢之中,眉目平静,宛如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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