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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谭央不能回宝隆医院,马院长先是觉得遗憾,可是心底里却理解得了,更是暗暗生出了敬佩。
他说了些场面话后,忽然话锋一转,问谭央想不想去别的地方高就,只要说得出,上海的医院他都说得上话。
谭央不愿承他的情,便说不用。
马院长说你什么医院都不去,难道不要做医生了吗?谭央想了想,“我自己开个小诊所,自己单干吧。”
马院长沉吟片刻,“自己开小诊所自己干,很难出头,要是谭小姐有那个实力,莫不如索性开个医院,不受制于人,不仰人鼻息,上海的西医院都诊金高昂,找三五个人开个小医院,价格低些,受众面广,也会有更多的平民百姓受益。
我认识几个医生开这样的小医院,开的都很不错。”
谭央听了马院长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马院长见她听进去了,就拿出公文包里的纸和笔,俯下身在八仙桌上边写边说,“前两天有一对从日本留洋回来的夫妇,男的是内科,女的是妇产科,来宝隆医院应聘,都是不错的年轻人,可惜名额被一位专员的内侄给顶了下来了,小两口家境不好,急着找份营生,我把地址给您,谭小姐可以去联系一下他们。”
写罢马院长将纸递到谭央面前,叹了口气,“谭小姐,那天真是过意不去,可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没办法的。
希望马某尽一点绵薄之力补就一二,您不要推辞,以后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谭央连忙站起来接过了那张纸,恭恭敬敬的道了谢。
这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说几句话,给一点建议,行一些方便,就能改变你的生活轨迹和人生格局,这种人要么有凡的地位,要么有开阔的眼界,更或者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说的一席肺腑之言。
老百姓们管这一类人叫,贵人。
有贵人相助,是福气是运气,但是更多的是因为你是个值得的人,是自身的实力使然。
沪上的春季阴雨绵绵,表叔漏雨的老屋已经不能住人了,谭央就在几个弄堂外的街口租了个公寓住,两三个屋子,她一个人生活起居足够了,楼上楼下都是公司职员或是年轻的夫妻,一则都是根本人家,安全;再则有小孩子楼上楼下的跑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叫人不会感到孤单,倘若囡囡来这里也会有玩伴,谭央一厢情愿的想。
毕庆堂给她的那个公馆她是不想去住,也住不得的。
手里拿着钥匙,还没走进去便止不住的泪盈双目,里面全是他们两个新婚里美好生活的情境,走在园中并肩携手,坐在窗前笑闹情话,那些美妙的场景永远留在了公馆里,铸在了记忆里。
如今却要生生的撕裂下来,留下鲜血淋漓的痛楚,永生难愈的疮疤。
谭央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座公馆,回去的路上她忽然想到,于他而言,他又是如何带着女儿继续生活在他们福煦路的家。
诚然,他比她坚强,可是坚强就代表不难过不痛心吗?
那漫长的人生路,他们将如何独自生活下去,活在那余下的岁月中……
之后谭央还去了个做木器的小店,她叫小老板做了个碧檀木的小匣子。
她把匣子拿回家,取出洋行的存款单子,将单子牢牢地锁在了匣子里。
明晃晃的灯光下谭央伏在桌子上看着匣子盖上刻出的苦难佛,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父亲三十年前的心境,明白了父亲总是对她说的那句“欲望满则灾祸至”
。
如果没有这样一笔巨大的不义之财,那么三十年前他们兄弟不会反目,三十年后他们夫妇不会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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