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央说得差不多了,毕庆堂才猛然想起来,他刚才一力担当下来要替谭央说的话,他竟然都忘了。
从墓地回来,走在同里的街上,谭央看着一家很大的铺面,轻声说,“那儿原来是家不大的药铺,父亲病着的时候,我总去那里抓药,没想到,现在开得这么大了。”
毕庆堂的眼皮不易察觉的抽动着,很敷衍的嗯了一声。
那天晚上回到毕公馆,谭央因为累了,很早就和女儿上楼休息了。
毕庆堂将书房的门关紧,拎起电话听筒拨了号码,继而用不高的声音寒暄着,“张局长吗?这么晚叨扰,真是不好意思啊!
哈哈,你们警察局是什么地方呀?我怎么会常去?我毕某人可是守法的良好公民……”
谭央回海德堡后,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暑假由于学业紧张,谭央没有回国,倒是毕庆堂带着五岁的言覃来到德国看妻子,在海德堡盘桓数日方离去。
1935年8月,作为德国总理的希特勒兼任了德国总统,并将总统与总理两个职务合二为一,称为元。
德国国内的局势由此生了变化。
一九三五年的年底,谭央从德国来电报,说是要推迟三个月回上海,毕庆堂看见第一句,又气又恼,待到看见第二句,又眉开眼笑起来,她说她打算抓紧完成学业,回来就再不走了。
转年刚过了春节,午夜时分,上海的码头上,一盏盏煤油灯吊在高高的木杆上,随着海风摇摆着。
灯下的岸上站着三五成群的人,有的人抄着袖口掂着脚,望向漆黑的海面,他们时不时的交谈,从口鼻呼出的白气烘托出上海冬夜的寒冷。
毕庆堂披着一件大衣站在汽车旁,手中捏着一支烟,带吸不吸的,随从、司机和他站在一起,说着可有可无的闲话。
这时,一阵汽笛声由远及近,海面上渐渐的勾勒出了轮船的轮廓,毕庆堂撇下手中的烟,紧走了几步,嘈杂拥挤的人群集中目光看着船舷。
这趟船上的人很多,由于欧洲局势不稳,不少留学生都提前完成了学业归国。
即便满世界都是乱世动荡,归国回乡也总是人的本性。
毕庆堂蹙着眉看向出口,直到一个身影晃动在他的视线里,他一笑,整个面部的曲线也都柔和了起来。
毕庆堂喊了一声,“小妹,我在这儿!”
说着,他摘下头上的礼帽挥了挥,推开人群向谭央的方向挤过去。
谭央看见毕庆堂,眼睛一亮,脆脆的喊了声大哥,便往这边跑,到了近前,毕庆堂将手上的礼帽狠狠的扣到谭央的头上,“臭丫头,终于给我野回来了!”
谭央笑呵呵的望着他,毕庆堂本是顺势去揽她的肩的,却看见了她手上拎的箱子,于是就接了过来。
“这么沉?”
“书嘛,全是书!”
“还有东西吧?我叫人去船上取。”
说到这儿,谭央像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道,“噢,大哥,我给你介绍个人,多亏了他帮我把箱子拎下来!”
顺着谭央的目光,毕庆堂看见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白净斯文,他站在几丈远的地方冲着毕庆堂点头,礼节性的一笑。
谭央走了几步过去,“胡先生,真是失礼了,忘了给您介绍,这是我的先生,毕庆堂。”
然后谭央挽着毕庆堂的胳膊说,“大哥,这位是胡连城,柏林大学的法学博士,一路上多蒙他照顾了。”
毕庆堂将手伸过去,两个人握了握手,“胡先生,内人给您添麻烦了!”
胡连成摇头笑,“哪里,大家背井离乡,是要相互照顾的,”
说着,他扶了扶眼镜,眼睛里闪过一丝读书人不常有的狡黠,“谭经常和我说起你。”
雄性动物对威胁是异常敏感的,闭着眼用鼻子闻都闻得出来,这话里藏着含混不清的亲疏远近,叫毕庆堂听了异常恼火,待要反唇相讥,倒是谭央扣住毕庆堂的手臂,带着几分不悦抢先一步说,“大哥,我逢人便爱念叨你,大家听烦了,私下也都笑话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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