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生活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惊心动魄,是度日如年,然而幸福的日子却是算计内的平步好景,是似水流年。
毕庆堂和谭央就生活在这样的幸福之中,碰巧他们又都是聪明人,识得眼前的幸福,且懂得知足。
秋去冬来,西历里急匆匆的早已经过了新的一年,农历春节才姗姗而来,毕庆堂笑着对谭央说,你亏了,小妹,我有老婆陪我过年了,你却没嫂子给你压岁钱了!
正月里,邹老先生家里办了小聚会,毕庆堂带着谭央前去。
上海郊外的一处花园洋房,连门口花园的名字都是意大利文的,谭央也不认识,全是西洋做派西洋景。
谭央想起一身中式长褂打扮的邹老先生,不禁莞尔,自言自语,“想不到,邹老先生还是个新式人物。”
车里的毕庆堂翘着二郎腿,看了一眼房子,漫不经心的说,“这是老头子的小公馆,四姨太住的。”
看着毕庆堂脸上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谭央心里像堵了一大块棉花,也不影响呼吸,就是不敞快罢了。
四姨太是个上过洋学堂的新派女人,三十多岁,长得自然是美,黑底红花的丝绒旗袍,红宝石胸花,黑珍珠的耳坠子和项链,将雍容与妩媚拿捏的正好,她也端得起正经人家太太的谱,只是一眼望去,就是一个字,累。
什么事都是算计出来的,算计着旁人,算计着家里,算计着将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甚至于,不敢变老。
那是陪着小心,处心积虑的一生吧。
一起去的还有十来位先生,这些人在上海滩上,不是极富,便是极贵,除了一个留洋归来的郑先生带了自己的妻子,其他人带的不是姨太就是情人,满屋的珍粉飘香,笑语盈盈。
饭后,先生们在客厅里聊天,女人在起居室里打起了麻将。
打牌,还是前些日子毕庆堂方雅教谭央的,如今人家支起三个桌子,她也被拉去凑数。
女人们打起麻将来话就多,衣服饰化妆品,别人家里的轶事趣闻,热闹的很。
这些都不是谭央热衷的,便笑着听。
牌技不高,手气也不好,才打两把,便输得精光,谭央也没有在身上带很多钱的习惯,好在毕庆堂叫人送来了他的钱包,即时的很,谭央对他的悉心,也自然开心。
坐谭央对家的正是邹四姨太,她看着谭央,摇头轻笑,摸了张牌,看了一眼便又撇到桌上,“六条!”
她的下家也没吃她的牌,桌上一时静了下来。
邹四姨太笑着对坐她旁边的那位太太说,“依我说啊,咱们这一群太太里,最乖的就是毕太太了,连打麻将的钱都是毕先生给的。”
谭央码了码自己的牌,笑着说,“我平常也用不到钱的,带着也没意思。”
另一位太太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来,幽幽的说,“做大太太的,怎么能和咱们一样呢?毕先生的就是她的嘛。”
邹四姨太叹了口气,“这话,也不全对。
死心塌地的跟着一个男人了,虽说男人给你排了幺二三四五,可我们,就这一个男人,想维护好,想终身有个依傍,那不管你是老几,方法都是一样的,道理也都是相通的!”
“女人呀,一辈子都是围着男人转,十八九,二十来岁的时候,只要副好样貌,勾得来;三十来岁的时候,要有好脑子,守得住;四十来岁的时候,一定要有好脾气,忍得下;等到五十多岁的时候,什么好样貌、好脑子、好脾气,通通都不做数了,要有钱,要有很多很多的钱,这些钱却是你用你的一生,用你的好样貌、好脑子、好脾气换来的。
女人的一生,男人是起点,钱才是终点。”
一旁的那位太太深以为然的点头,好心好意的对谭央说,“看你年轻,还不懂事,当姐姐的就提醒你一句,趁着才结婚,还热乎着呢,变着法儿的管他要,要房子,要金条,他不是正张罗着要开大百货公司吗?要股份!
你年纪轻轻的嫁给他,也不能白嫁!
青春全押到他身上了,要些好处,也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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