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走到谢衍面前,这个闻名天下的陆上剑仙走动起来时,并没有如何迫人的气势、没有外露的威压,而是跟世间任何一个老人没什么两样。
他握住停滞的长剑,抚着谢衍的发顶,温声道:“他如何救的你?”
“我……我跟小师叔下山后在城里走散,幸亏有阿照收留,供我吃住。
不然我就算没有饿死,也早被那城里的拍花子拐了去。”
老人点点头,“是个好心肠的孩子。”
谢衍的笑还没完全展开,就见老人又举起长剑,叹道:“杀你非我所愿,不得以而为之,你若恨,便恨吧!”
季寒瞳孔紧缩,在雪地中仓皇后退,却也知自己退无可退,便似逼入绝境的猛兽一跃而起,绝望又不甘地吼道:“你为何要杀我!
堂堂剑仙,也是这样滥杀无辜之人么?”
剑仙闭上眼,再叹了口气,手中的剑锋没有半分退却。
“师祖!”
谢衍跑过来,在剑仙面前跪下,叩首,“师祖,不知阿照是怎么得罪了您,但师祖行事、必有道理,只是救命之恩,不得不报,这一剑请让我代其接下!”
雪继续往下飘着,苍蓝色的天空没有丝毫改变,时间在这个山顶好似停驻一般。
季寒手里握了好几块从雪地里仓促捡起的石头,他在害怕,害怕到极点,就生出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想着,那个剑仙再敢过来,他就要把这些石头砸过去,哪怕他真的死了,他也不让这个杀了他的人好过!
雪落在寒冰似的剑身上,很快积了薄薄的一层。
老人收回剑,喃喃道:“是我糊涂,往事已经如云烟散去,今日的你,未必是昨日的你。”
他朝着季寒走过去,季寒立刻后退,剑仙见状也不再上前,而是看着他身上华阳门的弟子服说:“你刚才说,想拜我为师?”
“是!
我想拜你为师,学天下一等一的剑术!”
“你学不了的。”
剑仙摇摇头,“你学不了剑术、修不了真元,终其一生都做不了修士,好不容易来到这世上,你好好过罢。”
时隔多年,山顶上的风雪一如往昔,只是时间终是这么过去了,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都长成了成人的模样。
季寒喝了大半壶酒,也有点醉了,说完多年前在山顶发生的事后,就好久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了,眼尾的薄红一直延伸到乌黑的发里。
“后来呢?”
“后来?”
季寒闭着眼嗤笑了一声,“后来,你师傅师叔知道了剑仙老人家下的断语,想把我送出华阳门,只是我既无父母又无亲朋,无路可去下只好留下来做外门弟子,所有人都觉得我被剑仙诛杀是因为我本身是不祥的妖物,外门的弟子欺辱我,你发现后就调了我去身边,当你的侍从。”
“剑仙为什么要杀你?”
“谁知道为什么。”
季寒冷声说,“不过他说我学不了剑倒是真的,你四岁就入了练气境,我在华阳门待了四年,却怎么练都修不出半点真元。”
时隔多年,季寒话里还有一股深深的恨意,那是他人生中最无能为力的几年,也是最绝望的几年。
他童年过得极苦,跟野狗抢过食、好几次差点被人殴打致死,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磨灭他的一腔傲气。
在华阳门外门他日复一日地苦练、夜以继日地修行,他的剑术长进了,但还是当不了修士,他吸收不了天地灵气,炼化不出体内真元,所有的努力都在告诉他,这世间就是有他无能无力的东西。
他成不了修士,他只是一个凡人,也只能当一个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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