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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祝时序嘴唇颤动着,无力地闭上眼,脑海中画面开始涌现:“我忘不了事故发生的工厂,爆炸过后满是黑色焦痕的地面,医院里混着血腥气的消毒水味,还有被弹片剜掉一半的,血肉模糊的焦黑腺体……”
“因为,那位差点牺牲的翻译官,就是我年仅十五岁的弟弟,祝星言。”
一滴泪倏地砸上纸片,把那模糊的“牺牲”
两个字泅得很湿很湿,季临川僵硬地阖上眼睑,把纸片掐进掌心里,刹那间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所、所以……星言的腺体,不是先天发育的问题,是在那次爆炸中伤到了……对吗?”
“对,被弹片硬生生刮掉一半,抢救时医生说的他的腺体只有一小点了,像米粒那么大。”
“伤口太深,快碰到神经了,不能打麻药,他就那样……清醒着趴在病床上,消毒、清创、割掉烂了的肉,再缝合好剩下的一小块腺体,整整三个小时,他疼的一直喊,一直叫,叫累了就晕过去,然后再被疼醒……”
钻心刻骨的疼痛太过绵长,以至于四年过去了,祝星言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碰到腺体还是会害怕。
不是潜意识的恐惧,而是刻在肌肉里的记忆。
“星言出事那一年,是我们家最难熬的一年。”
祝时序回忆道:“我爸没了,我妈崩溃了,弟弟用呼吸机和一次次的手术吊着命,心电图随时都会变成一条直线。”
“你知道一只还不到人小腿高的大熊猫幼崽瘦到脱相是什么样的吗?”
他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艰难道:“没有光泽的皮毛包着骨头,像一小团可怕的骷髅。”
祝星言当时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了二十斤不到,吃东西喝水甚至会压迫胸腔,要靠呼吸机才能喘气。
祝时序明明抱着他,却感觉怎么都抱不住他,更留不住他,他就像一片不浓不重的雾,只要祝时序稍微松一口气就会彻底散掉。
“他没力气再变回人形了,身上仅剩的那一小层肉还一直疼,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他问我: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祝时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敢看祝星言的眼睛,更不敢看他。
“我爸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死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连上救护车都没能撑到,他闭眼前手里死死抓着他准备送给我的十八岁成人礼物,那是一根刻着我名字的钢笔。”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帮他撑住这个家。”
从那一天起,稚嫩的少年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成了秦婉和祝星言的信念。
他拼了命地工作、学习、应酬,干那些他一丁点都不喜欢干的事,好不容易把这个家撑起来了,但是弟弟又倒下了。
祝时序低下了头,把脸埋在掌心里,温热的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声音一哽一哽地溢出。
“他当时才十五岁,十五岁啊……虚弱得连人形都撑不住了,输液时要从额头把针扎进去,他很疼很疼,疼得一直抽搐,边抽边和我说,哥,我不想死……”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懂熊猫语,他们在忙着哭和抢救,只有被干瘪的小熊爪子紧紧攥着的祝时序能听懂,祝星言在一声一声哀叫着问他:“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我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我还没等到小季哥哥,没参加选拔考试,没有去国外比赛,我明明救了人,为什么要我去死呢……”
祝时序的心都疼碎了,如果能和死神做交易,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命换给祝星言。
那么小的孩子,把他当成顶天柱去崇拜的弟弟,祝时序却连多留他几年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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