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碎雪落到他眼睫上,须臾便化作了几点细小的水珠,他漆黑的眸子看向樊长玉,语调懒散又认真:“那便去收债。”
樊长玉正在踢路边另一颗石子,闻言脚下一滑,差点在结了冰的路上劈了个叉,幸好被一只铁钳似的手及时拽住了胳膊。
樊长玉瞪圆了一双眼:“你竟然怂恿我去干那伤天害理的事?”
她半个胳膊还被谢征架着,隔着厚厚的冬袄,五指依然能感受到这条手臂的纤细,但又不是软得根面条一样,让人觉着孱弱好欺,而是像虎豹的前肢,精瘦却有力。
配上那双瞪圆的杏眼,愈发像一只灰头土脸却仍在努力示威的小豹子。
隔着冬袄,手心忽而也有些麻麻的。
谢征眉头皱起,收回架起她胳膊的那只手,移开视线道:“我是让你不要畏人言。”
樊长玉兀自琢磨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他话里的意思,心底原本还剩的小半分郁气也散了个干净。
她几步就追上拄拐走在前边的人:“你腿还瘸着,我叫个牛车送你回去!”
“……”
“哎……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腿上伤还没好!”
……
二人搭了个牛车,中途樊长玉还去成衣铺子取了之前订做的一家人过年穿的冬衣,又给长宁买了一包饴糖,总算是在天黑前回了城西的家。
去赵大娘家接长宁时,却被赵大娘告知,县衙的捕快下午来过,让樊长玉三日后去县衙听审,樊大的状纸递上去这么久,总算是要审查此案了。
樊长玉本没当回事,赵大娘却忧心忡忡地道:“前来报信的是王捕头手底下的捕快,透露了些风声,说是樊大这些日子往县衙师爷那边走动得勤。
那师爷是郭屠户的舅舅,郭屠户早些年跟你爹有仇,原本你招赘了,房地该判给你的,现在有了那师爷搅和,只怕至少得分出一半给你大伯去。”
樊长玉没料到这两搅屎棍还能掺和到一块去,当即就蹙起了眉:“怎会给樊大一半?”
赵大娘叹气道:“那些当官的,怎么断案还不是凭他们一张嘴,咱们这些人哪有他们精通律法?而且樊大找的是师爷,你就算去请状师,人家也不敢接你这桩生意去得罪师爷。”
樊长玉当即皱起了眉。
师爷虽无实职,却是衙门里实打实的二把手,加上有郭屠户跟她爹的旧怨在,三日后的升堂问审她肯定讨不着好。
眼下便是想找关系通融,对方官职也越不过师爷去,除非她能找上县令,但那无非是痴人说梦。
且不说她家跟县令攀不上关系,单是县令想招宋砚做女婿,她又是宋砚的前未婚妻这一点,县令不给她穿小鞋就算好的。
樊长玉想了想,只觉头顶一片阴云,她问:“大娘你知道郭屠户跟我爹怎么结的仇吗?”
樊长玉只知道郭屠户跟自家不对付,却还真不知赵大娘口中的仇是什么。
赵大娘叹了口气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条街开铺子的早换了一批人,你在那边做生意才没听人提起过罢。”
“当年郭屠户也是个街痞,整条街的商贩都得向他交罩门钱,否则就有泼皮混混前去闹事。
你爹在那边置办了铺子后,没给这个罩门钱。
泼皮前去闹事不成,反被你爹教训了一顿,供出是郭屠户指使的,你爹就将郭屠户告去了官府。
那一任县令当真是个青天大老爷,打了郭屠户板子不说,还关了他半年多的大狱,你爹跟郭屠户的仇从此也就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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