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年三十,电视里还放着去年的春晚,春晚上的小品变着法子逗全国观众快乐,看所守里的犯人被逗笑了,只是笑声含着,小着,他们拿好奇的,兴味的眼看围在一起的狱警,狱警们也围着他们蹲下的同伴。
他们低声安慰着同伴,但他们都是当班狱警,多多少少都得挨处分。
这些苍白的安慰的言辞,越说到后边,越沉默。
最后,在一片电视的欢笑声中,蹲着的狱警再站起来,和其余狱警一起,继续收拾现场。
纪询和霍染因走出来,再度上了车。
街面上已经彻底没人了,两条宽敞的柏油马路冷森森的,在明亮路灯的照耀下,通向一团漆黑的前路。
这两年来,城市的春节都不让放炮了,年味越发没有,只有钢筋水泥的大楼上,一盏盏亮堂的灯下的寂静无声。
“意外吗?”
霍染因说。
纪询静了几秒,才意识到霍染因在说辛永初的事情。
“死的很痛苦。”
纪询语气很冷淡,答非所问。
霍染因把车内空调调高了些,又放起舒缓的车载音乐,他闭上眼,似乎也被这凄冷的街景弄得兴致萧索,他说:“他终究还是逃不过自己内心的道德法庭。
蔡恒木的存在让他的行为逻辑显得如此可笑,于是本就强烈的道德感摧毁了他因为杀人而摇摇欲坠的内心世界。”
纪询有些尖锐的讽刺道:“当他自杀时想不到会有狱警因他而掉工作,如果知道,想必他又不会选择这样死了。
道德感又如何呢,事后情绪性的道德感无法挽回任何东西。”
霍染因在窗外映入的冷色里倏然睁眼,他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的通过那面后视镜观察着纪询,他嘴上说着与眸中的探究毫不相关的话:“这种道德感会出现在练达章身上吗?”
道德审判了辛永初,道德会将练达章一同审判吗?
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太大意义。
但纪询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某种思绪,因而也变得沉默,他无意识的把一只手探到霍染因插车钥匙的地方,在那里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后又惊醒般收回手,将双手都搭到方向盘上,双目直视道路前方。
霍染因没有错过一丝细节,车载音响里的乐曲播了一首又一首,窗外的路灯在挡风玻璃上投下怪诞的光圈。
钥匙扣。
纪语。
他勾了勾嘴角。
接下去的一路上,没有人再开口,等回到霍染因的房子,桌子上的饺子已经彻底冷了,冷了的饺子凝出一层令人倒尽胃口的湿哒哒的油光。
桌上橙红色的酒,倒是突然有了十足的吸引力。
纪询端起半杯残酒,一饮而尽。
他喝得急,酒劲冲头,让他眯了眯眼。
霍染因把桌上的饺子倒了,盘子放进洗碗机里,再回到客厅的时候,纪询已经走到酒吧后边,动手给自己调酒了。
“纪询,你再喝就醉了。”
霍染因语气平平。
纪询拿在手中的酒都是度数高的酒,度数高的酒本来就容易醉,还混着喝,只会醉上加醉。
“确实。”
纪询语气轻佻,“开不了车了,只能在你这里借住一晚上,我看你的沙发还没有用过,就借我睡睡吧?”
“随意,你想留下来我也不能赶你走。”
霍染因并不反对,他丢下一句话,去卧室里拿了睡衣,而后又进浴室。
纪询的酒调好了,可这时候他忽然又觉得没有意思,索性放下了酒,来到沙发前。
沙发上的塑料膜还在,正在灯光下泛着冷然的光。
纪询随意撕了塑料膜两下,懒得动了,刚才急匆匆喝下去的半杯龙舌兰日出的酒精,开始在他身体里作用,吞噬他的力量和精神,又用这些作为燃烧的养料,蒸腾他的血肉和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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