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少年时离京下的那一场雪,梦见母妃说起皇位时贪婪而充满欲望的眼神,梦见他第一次杀人时那人恐惧的表情,梦到他自西南奔丧归来见的一重重惨白的白幡最后梦见的就是血,无穷无尽的血。
那血从他的脖颈中喷出来,溅在他的脸上、手上、衣服上,当他倒在地上时,那些血就像是沸腾一样涌动,将他整个人包裹,最后淹没了他的嘴、他的鼻子,窒息般的痛苦像蟒蛇盘绕在心脏上一圈圈收紧。
他阖上眼,漠然地放弃挣扎,几乎就要这么死去。
然后他就听见了声音,一个姑娘细细软软的声音。
“这个药得磨成粉加进去。”
“雀灵草,五花葵还差啥来着,等我闻一下啊对对,是白及,这个止血。”
“血止住了,伤口愈合得怎么样了”
“得一天换五次药,中午那次药量加大”
她一直在说话,像一只小黄鹂在他耳边不停地叽叽喳喳。
他很烦,很想让她闭嘴,却又觉得莫名地安心。
就像以前秦城瘟疫的时候,她每天灰头土脸地絮絮叨叨着各种草药和病患,他走向房时,却总会不经意地从那座药房经过,从那扇半掩的散发着浓浓药味的大门,漫不经心地一眼她忙碌的身影。
现在也是这样。
他感觉自己在下沉,像是缓缓沉进万丈的深渊,可是她就像一根软软却柔韧的线,绑在他手腕上,执拗地拉着他,一点点把他拉上来。
意识像是浮出海面的礁石,阳光明媚的温度在脸上跳跃,他忽然觉得脖颈一阵尖锐的刺痛,那种痛苦像是一泼冰水浇在他脸上,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真实地活着。
“真是奇怪了,按理说该醒了不会昏迷太久,把脑子给睡傻了”
他又听见细细的嘀咕声,那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晕在视线中聚拢,又慢慢涣散成虚浮的背景,那片灿烂的背景中,他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秀美白皙的脸,明亮澄澈的眸子,精巧的鼻梁,小小的像是天生翘起的唇瓣,就那么简简单单的着你,就会让人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不是梦。
是真的。
秦王怔怔着她,无意识地慢慢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脸颊。
乔安正探手过去想探一探他的脉搏,别自己给人治死了,就见秦王突然睁开的双眼。
他眼中尽是血丝,黑黝黝的瞳仁嵌在因为失血而极度惨白的脸色,乍一下跟厉鬼还魂似的,给乔安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后仰,险些没把药碗扣在他脸上。
乔安反应过来,赶紧抱住药碗,汤药倒是洒出来不少。
乔安低头拽过自己的裙子,发现乌漆漆的药汁都洒在他被褥上,没有染脏自己漂亮的新裙子,才算是松了口气,接着高兴说“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给你治死了呢”
秦王“”
秦王的视线直勾勾定在她身上,没有血色的薄唇抿了抿,刚要开口,乔安已经娴熟地找了双筷子,夹起不明黑色药汁中一直泡着的薄片,直接塞到秦王嘴里,快活说“别说话,先吃药,泡了三天的千年人参片,可是我从陛下私库那里偷摸拿出来的,大补,你可千万得好好珍惜。”
秦王一个愣神,嘴里已经被塞进了人参片,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辛辣苦涩冲进喉咙和鼻腔,他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已经红了眼睛被冲的
乔安没想到秦王竟然哭了。
卧槽,这是发现自己还活着,终于意识到生命来之不易,喜极而泣了
乔安着秦王脖子上一圈圈缠着的绷带,着他消瘦得尖尖的下巴和深陷的眼窝,叹了口气“嗳,你要是早这样多好,是饭不好吃还是觉不好睡,是银子不好花还是麻将不好打,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要造反,你,白给自己开了一口子,还留疤了,以后都得穿高领袍子,到了大夏天蒸笼似的,指定热得你悔恨难当,恨不得倒出自己脑子进的水。”
秦王“”
秦王紧紧闭了闭眼,才把那股涌上来的反胃感和灼烧感压下去,他开了口,嗓音如同被刀片割过般嘶哑“本王为什么还活着”
“那可不嘛,还是陛下救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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