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被谁轻轻敲了一下,四周光景蓦然墨水胭脂一般流散,显露出金红的岩浆和灰色的熔岩,戚隐回过神来,心还弼弼急跳着。
伏羲往他的方向虚虚一抓,一只银白色的素蛾从他发间翩翩飞落,被伏羲掌中的金光囚住。
“那是巫郁离的飞蛾?”
戚隐一愣。
“你在来之前同他交过手么?”
伏羲一挥手,放生了那只蛊蛾,“他将蛊蛾放置在你的发间,随你一同到了这里。
此蛾啮咬皮肉,可致幻觉,不过无甚毒性,不必担忧。”
这破蛾子在他头发里藏了一路?戚隐头皮发麻,拆下发带,十指插进发辫用力抓了好几下,确定头上没什么别的物事才安心。
回头看,白鹿蹲在岩浆河边上,一动不动发着呆。
火光映照他苍白透明的脸庞,焰火在他眸中明灭,却照不亮他心底的黑暗。
那样惨烈的过去,即使戚隐将巫郁离视作仇敌,也不免为之动容。
还记得头一次见面,巫郁离还是孟清和的时候,独自一人在紫极藏经楼上抚琴。
素衣白裳,君子端方,笑起来总有种温雅的况味。
看见那样的他,又怎会知道他遍体鳞伤,心埋深渊?
“老白……”
戚隐想拍拍白鹿的肩膀,伸出手却只触摸到虚幻。
方才在黄金大目的回溯中,两人都是神识精魄,还能互相触碰。
现在是一人一魂,什么也摸不着了。
“戚隐,”
白鹿沙哑地开口,“我是一个既懦弱又无用的神,从一开始,我就在逃避。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我战死,等待他的结局不是流放斩首,就是陪葬神墓。
我什么都做不到,打不过诸天神祇,打不过该死的宿命,保护不了我的大神巫。
我害怕面对他,我害怕看见他,我以为只要我死了,只要我闭上眼,”
白鹿泪如雨下,“世事同我无关,万事于我皆休!”
铁锈红的浓雾里,巉岩巨石都是浓重的大黑影。
戚隐站在白鹿身畔,沉默无言。
“戚隐,我不再躲了。”
白鹿轻声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这天下,只有我能救他。”
“你要怎么做?”
戚隐问。
墓碑一般压抑的沉默里,白鹿抬起满盛着悲哀与绝望的银色眼眸,一字一句道:
“送他安息。”
没有别的办法,这是唯一的解脱。
戚隐记得以前闲聊的时候白鹿告诉过他,为什么神祇不让凡灵带着记忆渡过忘川星海,去往下一个轮回。
因为俗世凡尘,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所有酸甜苦辣,生死劫难,都以记忆的方式存留脑海。
记忆是灰尘,是泥沼,堆得太多,会把心封住。
于是神让他们蹚过忘川,星海涌流,带走他们的记忆,洗干净他们的魂魄。
他们转世,他们重生,睁开双眼,重新成为白纸一般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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