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里门清。
郑王一党来过,江南侯一党也来过,谢侯冷哼,不除了鬼,肠子绞成沙,心肝开出花,也甭想拿走一个子儿,管他天皇老子还是王侯贵胄。
什么,您问当今的谢侯底气从哪儿来?有钱的没他有权,有权的没他兵多,兵多的没他底蕴厚,底蕴厚的没他姻亲广。
单单谢侯爷的姑母辈,有好些就做了皇妃、王妃,分布在各国,哪国的小崽子见他不得尊称一句表舅?
是以,不过明路,连天子都不能强着来。
对垒两阵的诸侯为了军需急得挠墙,可也奈何他不得。
说来也有趣,这鬼来得十分蹊跷。
那会儿,中北战场如火如荼,大昭明珠耐操耐磨,一个当几个上将使,今日江南侯陈情天子,又流了泪,表了忠心,明日郑王太妃老人家就被郑王搀扶着祭了祖。
你方唱罢我登场,谢侯年纪大了,爱看热闹,专门派了探子去前线瞄着,两方谁得谁失他都乐。
他二十郎当岁的时候,皇子并同王子们都已十分争气了,出使征战杀敌使阴招,谈笑自若,哪个不是一把好手,可这一辈的宗室王子除了成觉同郑王世子显了名,其他的都还是巢中雏、草中蛋,被王老子呵护娇养得过分,谢侯十分看不惯。
他这一日同老仆谢由聊得兴起,抱起一壶茶水便骂道:“说起来倒是羞提,先帝不知道地下抹不抹泪儿,得亏老子无子嗣,否则生个七八个也是被这群成姓龟儿子坑的命。
只打场仗,花架子忒多,拉起老娘、儿子做筏子,又流泪又陈情的,算他娘的什么能耐,传出四海,还不叫那帮夷族笑掉牙。”
谢由脑门大大的,像个寿星公,牙掉了不少,说起话来有些漏风。
他小时候当书童背书包,大一点挡女人挡男人挡一切好色之徒,再大一点,战场背人一跑十八里。
跟了一个不安分的主儿,谢由一辈子愣是没闲住,临老了,天天还要陪着主子说古。
他的侯爷打小有个毛病,记性不大好,什么事儿都不大过脑子,前儿见过的人今儿就不记得长相了,譬如他说年轻时的某某某,谢侯回应,啊,是他啊,他干过什么什么什么,谢由就犯迷糊,那不是谁谁谁吗,不是某某某啊,谁谁谁年轻的时候怎么怎么样了,谢侯就打岔,怎么怎么样的不是叉叉叉吗,谢由就……
谢侯打小就这么没心没肺地长成了一副倾国倾城的模样,先侯爷暗地里也说过,得亏是个儿子,若是个郡主,真真要成祸水了。
可这个祸水,娶了三个妻子,却一辈子无嗣。
谢由觉得他主子哪哪儿都好,就这点值得遗憾一下,“您生了,也许有公子们在,他们就不这样儿了呢。”
谢侯二十岁一把尖枪挑了四国叛乱,天子大悦,曾侯上封侯,与秦将军秦戟并称“十三枪”
。
秦戟是“十全十美”
的“十”
,谢小侯是“三枪艳冠天下”
的“三枪”
。
有了十三枪,大昭足足太平了五十年。
“我老了,秦戟死了,先师云相也于二十年前羽化,眼瞧着他们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眨眼间就乱了。”
谢侯啜了口绿松罗,说话的时候,松弛的眼角耷拉着,看不出笑还是没笑。
“谁说不是呢?可是秦帅好歹有个小太子为后,您和云相就可惜了。”
谢由这老头说话漏风。
“小太子一条命保住保不住还难说;这在外忽闪几年,少小离家,成不成得才又是一说;圣意如何,到底想不想让他回去,仍是未知。
算一算,他今年二十有三,身在天室,恐怕子女已经成群,可如今莫说子嗣,连身家都难保。”
谢侯叹气。
谢由也叹气,“是啊,先皇后多乖巧啊,小时候随她父亲来徽城,我驮着她逛街,予她买果子,她就给我唱了一路儿歌,弯着眼睛,衫子干干净净的,十分可爱。
我还想着您要是有个世子,先皇后做个江东的王妃也是使得的。
谁料她竟……”
谢侯咕咚了一大口茶,点了点红漆木桌,道:“这就是债。
他们祖孙三代欠了成家了,得还。
像谢家这头儿欠的还完了,这不就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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