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雨未歇,黄河一带洪涝泛滥,百姓流离,四处逃亡,不乏有流民逃至京津一带。
可近来京津亦不太平,直奉几系军阀蠢蠢欲动,就连李聿青都忙了起来,这人顶不正经,可权势心重,野心勃勃,有意在这诡谲莫测的京都风云里探上一手。
这些都是李家的家事,兰玉并不在意,只不见李聿青,他心中松了一口气,李聿青就是个疯子,难缠至极。
兰玉不无恶意地想,最好聪明反被聪明误,遭了难,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七月中旬,京中战火骤起,李公馆在北平城中都能听到枪炮交火声,轰隆隆的火炮淹没在雨水里。
李家人都被这场战火揪住了心,又因连绵大雨,李家布庄生意受损,李老爷子也终日在书房中和李鸣争及几位管事议事,无暇再理会兰玉。
李老夫人日日提心吊胆,求神拜佛,索性便在城外施了粥棚,带着李家的女眷下人去城外施粥,兰玉也在其列。
北平城内不收容流民,许多流民都徘徊在城外,无法入城,兰玉去时粥棚已经搭建了起来,一个个形容狼狈,面黄肌瘦的流民排起了长队。
城外施粥的不止李家一家,大都是北平城内望族,或为好名声,或当真是行善积德。
雨已经变成了小雨,李家的姨太太俱都打扮得光鲜,和这人间炼狱格格不入。
她们拿着手帕虚虚地掩着鼻子,有的拿了把精致的小扇,躲在棚子里看着。
兰玉刚下马车,就瞧见了李老夫人的贴身侍女,说,人手不足,夫人让他一道去施粥。
兰玉闻言一怔,抬起眼睛看了眼站在伞下的李老夫人,应了,兀自就走了过去。
他挽起衣袖,接过了一个下人手中的木勺,舀了舀木桶里的白粥,盛满了一勺,就倒进了眼前的破碗中。
队排得长,探到面前的碗大都是破了口的,更甚有拿着不知从哪里摘来的荷叶,一双双手沾满脏泥,巴巴地望着兰玉。
兰玉自有记忆起,就长在花船上,虽说出身低,却到底不曾见过这样的惨状,一时间也有几分恻然。
突然,身旁有人道:“兰……九姨娘,你去歇会儿吧,我来。”
兰玉偏头一看,竟是李明安。
少年人有些局促,头发上还带了雨丝,像是刚赶过来的,兰玉收回目光,又给排队的小孩儿打了一勺粥,说:“不用了,三少爷在一旁坐着吧。”
李明安犹豫了一下,从身旁下人手中取过了一个木勺,就施起粥来,道:“我不累!”
兰玉不置可否。
李明安攥着手中的木勺,有点儿僵硬地给一个流民施了粥。
近来动荡,学校也停了课,李明安无意听说自家在这城外施粥,所以才想过来看看,帮个忙,没想到一来就瞧见了兰玉。
李明安到底是三少爷,下人不敢让他干活儿,禀报了李老太太,她瞥了一眼,淡漠道随他去,下人只好作罢。
站在兰玉身旁,李明安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就是上街游行,面对巡捕的枪口,李三少爷都不曾变过一下脸,没成想,只是站在兰玉身边就已经是心跳加快,掌心出汗了。
李明安又瞟了兰玉一眼,也不知怎么开口好,抿了抿嘴,道:“我听下人说,姨娘前几日出门时车翻了,没事吧?”
兰玉说:“不碍事。”
李明安道:“这些鹰犬爪牙越发猖狂了,竟敢当街纵马。”
兰玉随口应了声,瞧了李明安一眼,说:“三少爷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
李明安结结巴巴道,说完,懊恼地皱了下眉,稳稳心神,道,“姨娘是扬州人吗?”
兰玉抬手舀着见底的粥,饶是他经年抱琵琶,一直给流民施粥,手臂也有些发酸,说:“嗯,祖籍扬州。”
李明安说:“我听我大哥说扬州这几日雨水也颇多,姨娘若是担心故乡,可以寻人回去瞧瞧……”
“三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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