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官家声调平平的,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可话里的意思却莫名其妙。
好好的,怎么还埋汰起人来了,管她读什么书呢,又没吃他内廷的大米!
没听说官家是这样刻薄的人呀,谢郁文大感诧异。
诧异之下,就忘了规矩,叛逆的心冲着脊梁骨一挺,眼神往头顶上撩,反驳的话顺势溜出口,“那倒也不是。
官家明鉴,民间通俗文学的一面是藏污纳垢,另一面却是有容乃大,它自由自在,形式活泼,潜藏了许多生动的人间光辉,是众生百态的瑰宝——士大夫虚浮的唱和诗文里,可寻不着这些。”
口齿还真伶俐,三言两语就为淫词艳曲平反了,还瑰宝呢,亏她有脸说。
官家淡漠的面具有些挂不住了,嘴角微沉。
他迎光而立,光线太好,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眼前的人虽抬了头,却只见一团雪亮,五官尽是模糊的。
看不清,也不妨碍横竖看她不顺眼。
官家一声冷哼,“谢忱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天子不发话,底下人哪有抬头的道理,谢郁文自知理亏,垂首又一叩头,诺诺请罪,“民女无状,请官家责罚。”
意思是请罪的意思,声口是好听的声口,怎么话却这样干巴巴的?连句粉饰的软和话都不会说么。
官家开始觉得谢忱先前的话,或许真不是在自谦,独养的一个女儿,还真像是被纵得没规没矩,粗鄙不堪。
想起梁王提到她时热切的神情,官家感到匪夷所思。
周昱斐那个混小子,摘遍中京满城花,从没见他将谁放在心上,怎么来了趟余杭,就被这么个山野丫头拿捏住了,真是看惯了珠玉吃惯了珍馐,开始觉得刺手的野草新奇吗?
不对,也不是野草……官家沉吟,瞧她伸长脖颈俯在那儿的样,细弱伶仃的胳膊腿儿,活脱脱一只野鹭鸶。
官家有意叫野鹭鸶收收骨头,半天没发话,谢郁文只好跪着。
她这辈子都没这样跪过,谢家长辈不在了,至多每年元日时给爹爹磕个头,膝头点地的一下子,立时就有侍女扶她起身了,哪受过这种对待。
青砖石冷硬,谢郁文膝头已然隐隐作痛,可煌煌圣目盯着她,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得隐蔽地以手撑地,在两膝间交换重心,好缓一缓受力的那块骨头。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官家的眼睛,登时眉头一跳。
野鹭鸶还真是娇贵,一炷香的功夫都跪不起。
到底还得顾忌着些谢忱,将人家女儿喊上山来第一天就跪残来,也不是个事儿。
也罢,官家眼帘一掀,调开视线,冷声开口,“起来吧,站着说话。”
谢郁文松了口气,口中谢恩,起身时膝间一虚,眼见着又要摔个趔趄,这下连仪态也顾不得了,伸手往边上的细柱一勾,缠藤似的稳住身子,喘了口气。
想必她这姿势十分可笑,谢郁文侧眼一觑,只见官家眉头紧锁,大有嫌弃的意思。
官家怎么想她,她倒是满不在乎,往边上挪了两步,半倚着栏杆站定了,扬脸又告了声罪,“叫官家见笑啦,民女久居余杭,没什么见识,骤然见了圣驾,心中惶恐,以致御前失仪,绝对没有不敬的意思。”
她自那当头的日影下挪开了,官家这才终于瞧清楚了她的脸。
虽料着野鹭鸶多半长得不坏,不然也不能叫周昱斐念念不忘,可不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叫官家多看了两眼。
美人倒罢了,宫里不缺,可这野鹭鸶有种十分生动的气韵,此刻应当是有些不开心,口中谦卑地请罪,眉眼间却一股子不羁攒动流转着,这便与后宫里所有的姑娘都不一样。
一个在高阔天地间撒丫子的野鹭鸶,果然有些……野趣。
官家这么将她囫囵一通打量,其实也就是刹那的功夫,回过神来,又挑起之前的话头,指一指边上的“阳羡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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