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远目光晦暗不明地垂下,“谢谢您。”
赵钦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懊恼,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来替老板看人呢,结果准备的话一句都没说出来。
夏安远这人怪得很,不知道是耿直呢还是圆滑,像是对他有什么敌意,脸上却看不出来,就是聊起来没劲,跟他说不了两句自己就接不下去、无话可说了。
别扭。
“我就是个跑腿的,谢我做什么。”
赵钦临走前冲他摆摆手,“该谢我们纪总。”
谢谢他。
谢谢一个被自己辜负的人么。
夏安远倒在那张狭窄的架子床上时还在想他这句话,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第二天早上起来往桌子上摸水瓶时,才看到上面的一沓钞票,连着自己的那两千块钱,整整齐齐不多不少,正好给了他一万。
噢,原来是谢谢他的钱啊。
他又感到另一种不是滋味了。
这钱最后他没能还上纪驰,赵钦给的那个号码压根就搜不到微信支付宝之类的账号。
夏安远只得找了张卡存进去,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还给他,但差不多又快过去一个月,他脑袋上的伤都好全了,纪驰他们也没再来找过他。
以前在林县开小卖部的时候从没觉得时间这么快过。
他有时候还会扳着手指头数,这年是自己离开京城的第几年了,偶尔还会想想纪驰最后有没有出国留学,有没有遇上合适的女孩,有没有变成他们那个圈子里那些人相同的模样。
有没有,忘记自己。
这些一闪而过的想法在他数年如一日的平淡生活中其实模糊得让人快要抓不着,隐藏在时间流失的缺陷处,伪装成被遗忘的碎片,如同白开水一样灌满瓶身。
直到他又见到纪驰,那些记忆和记忆中的记忆才又逐渐鲜活,在水中显出本来的颜色,不断往复沉浮,钝钝地割着夏安远的皮肉。
暑假时,KTV的生意竟然比平时更好了。
夏安远刚换好制服,就被狗哥急忙叫出去接待客人。
来的又是一群大学生,想是他们暑假没回家,留在这边打暑假工,发了工资就呼朋唤友地到处玩。
挺羡慕的。
夏安远其实没怎么跟朋友出去玩过,他也没什么朋友。
把这群闹得几乎要掀了天花板的小孩送进包厢,酒菜上齐,夏安远松了口气,有些疲惫地回到吧台还麦克风。
今天是芬芬的夜班,见到夏安远,她老远就招呼:“远哥,怎么的了,几天不见跟个老头似的没精打采的。”
夏安远笑笑,有些敬佩芬芬的活力:“老了嘛,比不上你们这些小年轻。”
芬芬是知道夏安远一直白天晚上连轴转的,干得还都是体力活,她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我男朋友要是有你一半能拼就好了,整天就知道在家打游戏。”
“我这是没办法嘛。”
夏安远准备趁这会儿有空找个地方抽支烟,“不然你以为我不想整天在家玩游戏啊?”
芬芬乐了:“什么时候给自己放个假吧,你看看你,这段日子晒黑了多少啊,要换其他人早成黑炭了,我都不乐意搭理,也就是你,越黑越有男人味,我这一见到啊,心就蹦蹦乱跳,差点就犯下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误了。”
夏安远跟着她一起乐:“没想到您老人家审美还挺独特啊,喏。”
他指指门口,“完美理想型就搁门口呢。”
芬芬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小麦色皮肤大晚上还穿一身黑戴一墨镜的男人,像个黑帮马仔,杵门口站一晚上了,不知道等着谁,她笑了声,手往吧台上一撑,作势要打夏安远,呼叫铃却突然响起来——
“188包厢。”
她冲夏安远眨眨眼,“赶紧去吧,咱远哥要开酒可等不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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