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净空其实心知肚明,冯玉贞不喜爱锦衣玉食、奴仆伺候的日子。
偏要离了他,窝憋在宅院里受苦。
这反而叫他看不懂了,他欲念太重,贪欲、杀欲等等,全是差不离的东西,许多阶下囚为了开脱罪名,托家人求到他面前,奉上珍宝金银,有些人所涉罪名无关紧要,他便承情收下。
概因此遭到弹劾,圣上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偶尔私下提醒两句,他只管低头认错,心中却浑不在意。
总归是利己的,为何不收?
这是他和冯玉贞最大的区别。
见冯玉贞同女儿住在一方小小的地界,大小事都要躬身去干,那时送上三箱金子,未必没有怜惜的意味在里面。
可冯玉贞不要,她不觉得苦。
崔净空也再不敢强迫她,将自己认为的好施加在她身上。
涂好药,他又沉沉盯了冯玉贞半晌,俄而倾身上去。
不久后,他摸了摸女人微红的脸颊,替娘俩盖紧了被子,又拾起一把柴火扔进盆中,这才原路返回。
一众手下已在巷尾的府宅聚全,只等一声令下,崔净空翻身上马,却并没有动。
浓重的夜色里,只听到他清楚的命令:“加派人到夫人身边看守,盯严实了。”
田泰凑上来,担忧道:“主子,再分走些,咱们现下身边的人手就不够了,另一小半都跟着李畴在枫渠县里装样子呢。”
崔净空扫他一眼,只淡淡道:“我心中有数,顶多一日便能到枫渠,可这里的人手必要留够,我怕有人摸到她身边,听明白了?”
“可……”
田泰话没说完,崔净空已然两腿一夹马肚,向前走了。
主子发了话,他只得挥了挥手,将东边的一撮人都留下,剩下的随自己赶紧跟上。
冯玉贞做了一个梦,好像有什么黏糊糊的浆水融化,粘住了嘴唇,热融融地舔舐着她的下唇,让她喘不过气。
第二日清早,冯玉贞睁开眼,天边熹微,喜安还没有醒,今日李熙不来,冯玉贞也不叫她,想让女儿睡个好觉。
想起昨晚的梦境,嘴唇好似真有点肿胀,怪事还不止这一桩,细瘦的腕子不知为何也有两片红印子。
此地蚊虫众多,或许是被什么咬了罢?她不太确定,这也不值得细想,撩开被子下床。
穿上鞋,眼睛往旁边一瞥,又发觉了异常,昨晚放在火盆旁的柴火怎么好像少了一半?铁盆里的灰烬也比平日高出半截。
种种异常令冯玉贞心生不安,她将藏在床板下的银钱取出,细细点过一遍,并没有缺少半个铜钱。
除此之外,桌上也没有被翻找的痕迹。
不是进贼了,可能是昨晚喜安起夜添的柴罢?就算是贼,又为什么要干这种多余的事?
寻不到合理的解释,冯玉贞只得把疑惑藏在心里,动手洗漱去了。
悠悠晃晃过了足足有十日,李熙才姗姗来迟,他面色焦急,进了院子便向冯玉贞道歉:“在下食言了,于路上额外耽搁了一些时日。”
男人身着一席粗糙的纸裘,身形单薄,令冯玉贞不经回忆起崔净空当秀才时的情景,也是相似的窘迫。
将人迎进屋里,冯玉贞倒了一杯热水到他跟前,这些日子断断续续相处下来,两人稍微相熟了一些。
她软声道:“先生不必在意,眼下也快要过年了,不若今日晌午便于我家吃顿饭罢?您是小女的夫子,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便莫要再推拒了,倒平白显了生分。”
冯玉贞哪里晓得,眼前的男人正是冯喜安的亲爹。
她只瞧着李熙似乎犹疑了片刻,话说到这儿,勉为其难点了下头。
如此一来,她还要估摸着时候,离课毕尚有半个时辰,便从偏房退出去,赶去厨房做午食。
好几回下来,总算等到阿娘离开,短时间不会再回来。
冯喜安看准时机,适时停下笔,眼睛从书页上挪开。
女孩侧了侧脸,看向一边相貌普通的男人:“夫子。”
对方应道:“何事?”
冯喜安视线下移,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右手背,用同稚嫩嗓音全然不符的平静语调问道:“夫子,之前我们真的从未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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