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茴将书放下,云之墨已经坐在了她对面,二人中间的花凳上放了一盆水养茉莉,瓷盆里一半悬空种了茉莉花,茉莉花的根透过木网探入水里,而那瓷盆中漂着几片茉莉花瓣,手指长的小红鱼在水中自由游动,偶尔用头顶过花瓣戏耍。
一时沉默,奚茴先开口:“你这些天去哪儿了?身体如何?”
她的手摸向腕上挂着的引魂铃,铃铛一直都是微凉的,因没变得如之前那般糟糕,她也就认定云之墨暂且没有危险。
但那日他如同被火烧光了五脏六腑般发烫,却还一直喊冷,如同中了什么折磨人的咒术,叫奚茴始终有些担心。
她问话便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云之墨对上奚茴的视线见她不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大碍。”
这几日他也没去哪儿,一直就在奚茴的不远处跟着罢了,至于为何不出现……
云之墨怀揣秘密,不欲为人知,他以为自己意志坚定必能独自在孤山上度过漫长的一百日,到头来才不过七天便忍受不住寻求奚茴缓解痛苦。
堂堂焱君,经历了几万年冰封却始终畏惧严寒,还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在一个不过才活了十八年的少女面前,由她温柔庇护安抚了一整夜,到底破了云之墨的自尊,让他面对奚茴总会退怯。
这是他心中纠结之处,所以才多日不曾露面。
可说到底奚茴并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他的过去,他的由来,她虽身份神秘却也好懂,在云之墨的面前从没秘密,此刻看过来的眼神里便是明晃晃的担忧,再无其他探究。
她似乎不在意他曾是谁,连好奇也不曾有过。
云之墨到底不能因此躲避奚茴一辈子,一百日尚且漫长,他如今灵魂仍旧被寒冷包围,下一次失控是在何时也不由他控制,总不能每回过来都为取暖,那也太懦弱了。
今日出现,云之墨还以为她会问许多问题,奚茴曾说过他不曾骗过他,故而他在心中设想她会问的问题里,也有许多是敷衍的谎话,如今看来那些谎言是没机会说出口了。
云之墨架在窗台上的手指轻轻搓着,广袖如玄色沉香垂至地面,他看着茉莉花下的几条小鱼,忽而就被奚茴抓住了手。
奚茴的身子朝前倾来,两只小手捧起他的手掌像是试探温度般捏了捏,他们之间没有男女顾忌,就连亲近都显得无比自然。
云之墨眼睫轻颤,深邃的双眸中倒映出奚茴的影子,少女眉头轻轻皱着,小脸凑在茉莉花旁,人比花娇,只要一捏就能掐出水来的柔嫩。
凤眼如狐魅成精,抬眸望过来时似情真意切,水汪汪的。
奚茴擦了擦手心里的汗,轻声道:“你还是很烫。”
就像那夜拥抱的温度。
云之墨手指微微收拢,轻易将奚茴的手掌包裹其中,他呼吸停滞片刻,再吸气时胸腔发闷,心跳也于往常更快了些。
“云之墨。”
少女的音色清冷,却因轻柔吐出这三个字,莫名像佛山晨钟于他心口敲响,一字一下。
奚茴唤他的名字,认真地看过去:“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诅咒了?”
所以一个已经死了几万年的鬼魂,才会如同凡人生病一般感受痛苦与寒冷。
冰与火,炽与寒本就不相容,却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交汇,怎会不难受呢?奚茴记得她在他的身上看见过符文咒印,像是蜿蜒的血虫爬上了他的脖子,如今那脖子细腻白皙,可当时于月色下,赤文发着微光,像是要将他的皮肤撕裂。
云之墨的视线落于露出一截的手腕上,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被上古咒印浸透,那是刻在司玄灵魂里的东西,故而痛苦也不仅在于身体。
若说是诅咒,也未尝不可如此形容。
咚咚咚——
房门被人从外敲响,云之墨回神时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奚茴的手掌,对方也不挣脱,半边身子越过那盆茉莉花,极为依赖地靠近他。
他松开了手,奚茴出声:“谁?”
“师姐,是我,沈秋招。”
沈秋招站在门前:“谢师兄他们回来了,师姐一路劳累,出来一并用饭吧。”
这几日为了赶路,他们在途中也没好好休息,今日除了早间出门前喝的一碗粥,奚茴滴水未进,此刻的确饿了,便朝云之墨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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