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竟然可以在这偏远的科迪维耶成为现实——相隔万里的两个人,依然能够通过被夸张到可以凌驾在距离之上的嗅觉能力,捕捉到一丝佛手柑的香甜,去感知彼此的存在。
最近,我脑子里经常浮现出几句普希金和阿赫玛托娃的诗,我也常会去想,如果当初决定去西边的话,眼前的景色会不会更贴合书里描述的画面?
但住在贝加尔湖畔也没什么不好的。
对我来说,这段经历好像不只是一个科学研究的过程,它更像是对内在自我的一种探寻——我开始接受了先前学者提及的“视角主义”
,它让我毫无负担地抛却了执念。
而我曾经苦苦思索而未得其解的那些问题,也随之变得无关紧要了。
就像鲁迅说的那样“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
我现在会觉得,这世上的万事万物,与我有关,却又没那么有关。
可惜的是,我现在的思考程度,还不太敢去定义这种含混的思想是否就是世人论及的“中庸”
,但我能确认的是,这种肩负责任却又一身轻松的感觉,让我非常的自在。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哲学家们从未停止过关于信仰与存在的争辩。
他们常说“万物皆有灵”
是仅属于土著人的一种信仰,而我却觉得它其实是一种生活方式。
尤其是在来到西伯利亚后,我会不自禁地去与非人类的生物共情——仿佛我和森林里的雪、松树、麋鹿没有任何的不同,就如同在我的世界里,你和夜空中的月亮,以及泛着暖光的太阳没有任何不同一样。
从我读博开始,便觉得学术研究是一件失望伴随着希望的事。
因为理想只是少数情况,我们费尽心思研究的事物,得到的结论往往与最初的设想大相径庭,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失望居多,希望占少。
可能是因为我的这份悲观情绪太强了,就连我的学生竟然也都开始和我有着同样的心态。
但我不得不感叹一句,她们的觉悟真的比我高太多了。
院里面的老师都觉得我爱惯着学生,其实我只是嫌麻烦,有些事交给她们去做,还不如自己一口气做完算了。
可有时候连学生也爱夸我,说我相信女性身上的力量。
这份夸奖实在是受之有愧,因为直到今时今日我才发现,我的这份“相信”
远远不够,她们身上的乐观与坚强早已超越了我贫瘠的想象力。
起初,我还觉得带新明和许璐来这苦寒之地实在是难为她们俩了,而现在却变成了,项目缺少她们两个当中任何一个都不行。
项目一开始就是寸步难行的状态,初期的进展也并不顺利。
老一辈的哈勒米诺人,有时连俄罗斯人都排斥,觉得非本族人身上天然缺乏民族归属的气味与标志。
作为“外乡人”
,我们贸然地闯入其中,少不了碰壁和抵触。
异国他乡,水土不服,忍饥挨饿……简直可以说是地狱难度的民族志调查了。
寒冷尚且可以克服,语言不通才是我们前进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明明无数书籍和参考文献都在说,由于哈勒米诺人经历了政治的变迁和经济的变动,母语已失去了主导的地位。
而实际情况却是,当地使用哈勒米诺语的村民仍不在少数。
尤其是当他们谈及重要话题时,使用的语言一定是哈勒米诺语。
英语不通,法语不通,俄语使用的范围又极小,沟通又成为一道天然的屏障,横亘在我们与哈勒米诺人之间。
项目没有进展的可能性,我和柴老师都毫无头绪。
可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正当我想着怎么去安慰那两个孩子时,她们竟然莫名其妙地傻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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