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铭当然明白人心就是如此,既祟高洁、慕英烈,又乐见风华堕下流。
荣乐公主纵是污蔑,人们看待赤凰的眼光也变了,开始靡想她在男人堆里的姿态,浑然不顾真实。
他心头郁忿,也知无法改变,“不管其他,你不许这样穿。”
楚翩翩微妒,软软的嘟哝,“学个衣衫不算什么,赤凰将军的舞才是大受欢迎,绾月楼火起来就是靠这个,若是不跳,客人还不干呢。”
沈铭不言不语,起身披衣,楚翩翩着了慌,使尽娇媚才将人挽住,再不敢多口。
其实楚翩翩并未说错,在沈铭气郁之时,北曲的绾月楼歌舞正欢。
花台曲乐靡靡,男装美人在一群士兵间妖娆而舞,姿态媚浪,台下气氛火热,不断有豪客抛银打赏,鸨母乐得喜笑颜开。
李睿在楼上的厢房观了片刻,对陆九郎拂然不悦,“这就是你想让我瞧的?堂里子的事也指望我插手?荒唐!”
陆九郎明白不易说动,低声下气道,“殿下,韩家才受了敕封,堂子里仿四品宣威将军亵弄,伤的是朝廷的体面。”
李睿也知不成样,没好气道,“那又如何,将三曲给封了?让官府大张旗鼓的禁舞?滑天下之大稽。
韩家的上书已复,寿昌节后韩家女归返河西,这股淫风自然就散了,用得着你操心!”
陆九郎依然坚持,“殿下可知平康坊为何大兴此风?是有人故意而为。”
李睿一怔,给指见台下一名叫得最响的豪客,愕然道,“吐蕃的达枷王子?”
陆九郎眸光冰寒,“正是达枷不断打赏,豪掷千金,一力将此风掀起。
他曾败在韩将军手下,故意以如此恶毒的手段羞辱。
韩家守的是朝廷疆土,韩将军得河西万民敬爱,却被敌人在长安煽动民众羞辱,一旦传到西北,边地的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
李睿没想到还有内情,见达枷一副得意骄狂之态,不禁动了憎怒,“一群腌脏东西,会谈多日毫无诚意,不必再枉费口舌,等回宫禀过父皇,让他们滚离长安!”
不等陆九郎开口,李睿又道,“此事虽然不妥,我身为皇子也不好插手风月之地,而你更当避嫌,如此介怀,难道还心怀旧主?”
陆九郎单膝跪地,俯下身形,“属下不敢,只是我蒙殿下之恩,受了她三箭救命,公主也因此而移恨,若是无动于衷,与狼心狗肺何异?”
李睿方要敲打几句,突然底下骚乱起来,一个青年冲进堂内,与达枷王子动了手。
达枷有勇士随行,那青年也带了护卫,两方扭打成一团,堂内登时大乱,宾客纷纷出逃。
李睿认出来者是韩昭文的妻弟,必是知晓了达枷的作为,过来寻仇了。
韩家正得圣眷,吐蕃王子是外使,哪一边受伤都很麻烦,无法不管,只有让随身的武士下去平息。
陆九郎一声不响,继续跪着。
李睿踱了两圈,心底十分恼火,才驳了陆九郎,当下就出了事。
韩家既已得知,一旦怒而上书,百官又要纷议,于是吩咐,“你将韩家人送回去,好生安抚几句,告诉他们绾月楼会封禁一阵,不必再节外生枝。”
陆九郎没什么神情,领命下去了。
司湛出奇不意的击中达枷,也给其他的蕃将围殴,哪怕宫侍出面隔开,他仍要奋不顾身的冲过去,恨不能咬下敌人的肉。
然而陆九郎一把挟住他,将他带出去塞进一辆马车,叱唤车夫驶向了韩府。
司湛愤怒之极,给他的长臂按住动弹不得,气得大骂,“滚开!
都怪你这混仗!
就是你害得将军声名受损!”
陆九郎也不吭声,脸腮绷得极紧。
司湛挨打时不肯退,这会越想越气,到底还是个少年,眼泪没能忍住,“将军在阵上杀了多少蕃兵,受过多少伤!
她是真正的英雄,是河西人的骄傲!
哪怕你背叛韩家,她也不说你的坏,还救了你的命!
你们就任她这样给人污辱——”
司湛说不下去了,气恨又委屈,抑不住的哭起来。
陆九郎将他的头按在肩窝,沉默的听少年悲愤的啜泣,马车一路前行,等到了韩府,司湛的眼泪也收了,他自觉在敌人面前失了态,悻悻跳下车,冲进了府门。
陆九郎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大步离去,没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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