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七淡道,“这里是沙州,不是甘州,即使裴家少主,也不能不顾一切的妄为。”
裴行彦怒气满胸,哪里听得进去,厉声道,“你又不是韩家血脉,端什么架子,有什么资格告诫我!”
不等韩七回应,陆九郎已经笑了,血从额角淌落,依然笑得恶意又嘲弄。
韩七瞧得无语,对着裴行彦平静道,“裴少主肯听才是告诫,若不肯听,我当然不会浪费口舌。”
她言语客气,话音方落长鞭陡起,陆九郎的身侧传来击响,箝制的护卫均给抽倒,他脱力一栽,拄地抬头望向场中。
韩七动手之时,裴家的护卫也动了,她收鞭夺了一把腰刀,以刀背接了攻击,气势强悍凌锐,不断击飞对手。
街上的巡卫与百姓瞧得格外解气,轰然脱口欢呼。
裴盛哪想到裴家的精锐竟不敌一个少女,转瞬之间滚了一地,骇然退了半步。
裴行彦愕极又怒极,声音尖利起来,“韩七!
你竟敢如此!”
韩七懒得理会,对崔良道,“安抚百姓之事就偏劳阁下了。”
崔良早听说韩七小姐厉害,这次亲见她的能耐,只觉痛快之至,连声应了,连眼风都不扫裴家人。
韩七打量陆九郎,“还能走?”
陆九郎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终是脱力过度,试了两次未能站起。
韩七一声唿哨,黑马奔近,她一跃而上,将陆九郎也提上鞍,驭马自去了。
她没对裴家少主动手,也不曾多看一眼,多说一个字,却比辱骂更让人羞辱。
裴行彦气得通身发颤,面色苍白,狠狠咬住了牙。
陆九郎看来状况不佳,其实仅是耗力过度,刀伤也浅,在医馆敷扎完就恢复了行走,韩七折腾一阵也饿了,索性带他去了酒楼。
韩七进食静默又快速,陆九郎在军中抢惯了,也改了矜持的作态,二人吃得风卷残云。
陆九郎填饱肚子,搁下竹箸开口,“就算姓裴的再闹,韩家不会让我死,对不对?”
这句话问得十分笃定,韩七没有回答。
陆九郎并不放弃,“韩家为何护着我?我有什么价值?”
韩七思了片刻,不咸不淡的道,“不管是什么,你该明白人的好运是会用完的,韩家不是世间的主宰,这次要不是阿娘让我去看马球,你已经死了。”
陆九郎没有再言语。
戏台上的伶人戴着面具演兰陵王破阵,唱唱打打的热闹,韩七极少观赏这些,一时颇为入神,待一折演完收回视线,才发现陆九郎一直在看自己。
她也没在意,随口道,“你不必乱想,没什么值得韩家利用的,也无须过于担忧,裴家人就是心眼小了些,不离营就行了。”
陆九郎眼眸深狭,轻佻又不怀好意,“我是好奇,你又不是韩家血脉,为何要拼命苦练,怕无能了会被韩家抛弃?”
他的话语如一根尖利的针,刺窥她的反应,等待下一瞬的变色或羞怒。
韩七一怔,随即了然一哂,“你这人就是心思龌龊,喜欢乱猜,阿爹和阿娘待我如亲女,从不愿我过于辛苦。”
陆九郎完全不信,“要是能安享韩家女的尊荣,你为何还要拼力去争强。”
韩七不答反问,“今日我让裴行彦收手,靠的是韩家小姐的名头?那是因为我够强,他打不过,只有气得发抖。”
陆九郎一时语塞。
韩七蓦然笑起来,头颈昂扬,眼眸灵动又骄傲,“你说,做强者的滋味如何?”
她的双颊有细小的晒斑,嘴唇透出干纹,在游击中熬得眼眶微陷,发丝蓬散,没有一点贵女的娇嫩水润,却鲜明盛气,桀骜又飞扬,出奇的慑人心魂。
陆九郎望着她,沉默了。
韩平策三岁起被督着练功,多年来从无一日懈怠,晨起从小厮手上接了热巾敷脸,打起精神出了屋。
韩府占地不小,屋宅却不算多,要不是几个女儿陆续嫁出,住得甚至有些挤,正是因为家中有个开阔的练武场,里头搏场,斗桩、箭场、马道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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