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铮从未听他唤将军,不免略有些意外,“大概还需要一阵,说是得慢养。”
她躺了多日,浑身骨头都不舒服,对着外人想撑坐起来,侍女立即围着劝阻。
韩明铮不再动弹,双眉微蹙,凝着一缕闷气,“就是如此,没什么好探望的,你回去吧。”
陆九郎却道,“外面日头极好,要不去院里坐一会?”
韩明铮很无奈,“我连榻都下不去。”
陆九郎也不多话,将一张牛皮躺椅搬去院里,转来不顾侍女的惊呼,将韩明铮连人带锦被抄起,抱出去置在椅上,自己在椅边盘坐下来。
一群侍女哪想到青年如此擅作主张,又惊又怒,拦又拦不住,登时乱了。
韩明铮也愕了,随即被明光刺得眯眼,暖融的日头落在身上,丝丝细风吹着脸鬓,一扫去通身的滞气,久违的轻畅舒惬。
陆九郎一派自若,居然还发号施令起来,“我奉韩大人之命前来,有军机要务与将军商议,旁人不得窥听,你们下去候着。”
一众侍女给慑住了,也不知该不该听从。
韩明铮睁开眼,淡道,“将茶水点心置好,下去歇着吧。”
侍女一退,她忍不住莞尔,“到底是陆九,假话随口而出,全给你唬住了。”
阳光晴暖,映得她的发如墨云,脸颊粉润,裹在锦被内慵懒又娇软。
陆九郎静静的瞧着,“那又如何,总好过韩七将军在军中威风八面,回家却给侍女管得动弹不得。”
韩明铮任他取笑,也不在意,“是阿娘的嘱咐,不好拂了意,忍忍也就过去了。”
不带兵的时候,她的脾气总是很好,庭院安宁,光影澄明,连陆九郎这乖张家伙也似可爱起来。
谁知他下一句嘴又毒起来,“要是亲的也不必如此。”
韩明铮懒得跟他计较,“如果亲娘还在,我也愿意这般顺着。”
陆九郎轻哼一声,“我从来不听母亲的话,哪怕她活过来,我也不会改。”
这人总是一时浑一时好,韩明铮一点隐生的怅思全给他搅没了。
陆九郎说得毫无愧疚,“我娘宠我,什么错也不骂,一味的赞我聪明,还说我终有一天成为人上人。
我都听烦了,只在要钱时才去寻她。”
韩明铮神情微冷,“她生你养你,你却瞧不起她。”
陆九郎一点也不掩饰,“她确实蠢钝,明明可以靠美貌过得不错,非要一心贴我,甘愿掏空所有,谁稀罕她这样,我又不想有个做妓子的娘。”
韩明铮要不是无力,实在很想揍他一顿。
陆九郎却又垂了眸,声音低怅,“但这世上只有她疼我,再难也要护着我。”
韩明铮的怒气散了,凝望着旷远的晴空,“我娘也是,要不是为了送我出凉州,她应该还活着——”
她不觉给引动了心绪,一言后陡然反应过来,侧过头不再说了。
陆九郎这会又似知情识趣起来,在一旁不多嘴了,递过一盏茶。
韩明铮抑了酸楚,接过茶慢慢的饮,虽然斗了几句嘴,相处的气氛倒放松了许多。
陆九郎轻飘飘的一转,“饿了,想吃烤肉,将军肯不肯招待吃食?”
韩明铮给他一句勾起了馋念,韩夫人奉行清淡养身,伤后不让她进大荤,嘴淡得要命,只能忍着悻悻道,“你自己出去吃,挂我的帐,二里外有个酒楼不错,厨子擅烤羊。”
陆九郎窥着她的神情,谑道,“外头的吃食有什么意思,府上还差一只羊?”
韩明铮没好气道,“厨房是能做,难道叫我看着你吃?”
她显然不大高兴,陆九郎半点不怵,“不必使唤厨房,有烤架与香料,我可以在院里烤。”
现烤的香气谁顶得住,听着更气人了,韩明铮方要说话,忽的心头一亮,打着待客之名,侍女又不在身旁,谁还能管她吃了几口?
她一喜抬眼,陆九郎无声的一笑,狭眸灵狡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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