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
陆大人忍无可忍的怒拍桌子,桌上的茶盏被震的直晃:“我陆正覃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孝子!”
陆眉面不改色,甚至还狗腿子的用他那柄不伦不类的折扇给陆老大人扇了扇,直将陆老大人的怒火又扇高了一层。
陆大人指着陆眉痛心道:“你怎可说出退亲这种话!
你与言叁小姐的亲事已定,若此时上门退亲,将言叁小姐的颜面置于何地?又将我陆家的名声置于何地?难道你要叫天下人耻笑我陆家人乃是言而无信之徒吗!”
陆大人气的咳嗽了两声,陆夫人赶紧去给陆大人捋着后背顺气,还拼命给陆眉使眼色,让他别太气人。
陆大人缓和了些,长袖一甩道:“孽子,这个亲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陆大人实在想不通,明明他陆家男儿代代都是衷心社稷、爱妻爱子的清正之人,怎到了他这里就生出这么个混账儿子。
不学无术也就算了,还成日沉湎美色、惹事神给,想他陆正覃为官数十载,清清白白、从无过错,所有的污点竟都来自于自己这个不孝子。
陆眉显然没将陆夫人的示意当回事,还没皮没脸道:“反正儿子不娶,那十八房小妾我也不会遣散,爹、娘,若你们不同意退亲,就让阿来在成亲之日代我去将那言叁小姐娶回来吧,到时看看言叁小姐会不会比被退亲更丢人!”
阿来是陆府中的一个小厮,陆眉竟让一个小厮替他去娶亲?陆大人一听这混账话,差点儿气了个倒仰,陆夫人连忙扶住,正要呵斥那不孝子,可一回头,哪还有人的影?
出了厅堂的门,陆眉脸上那吊儿郎当的笑容便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眉头蹙起。
母亲为他娶谁家的姑娘不好,为何偏是言家的?若真是那言大小姐言婉也就算了,怎还是言家那位叁小姐?
陆眉摇了摇头,又瞧了瞧自己身上花枝招展的翠绿衣衫,自嘲的笑起来。
人人都道陆家满门翰林,他爹陆正覃正直不阿,又是天下文人之首,可一呼百应,深受当今圣上信赖,陆家因此风光无限。
可谁又知道,这风光都是表象罢了,越风光,就越凶险。
陆正覃身上有文人的通病,一身酸不溜秋的傲骨和满腔抱负,且他还相当愚忠,总认为自己身居翰林高位,便要尽己所能的辅助帝王,在帝王做出错误决定时从旁提醒、直言劝谏,才对得起先皇钦点他为状元的栽培,才对得起翰林之位,对得起天下才子百姓。
可自古忠言逆耳,若碰上的是位明君,陆正覃这种敢于忠言直谏的臣子自然是股清流,但昌惠帝是能听进去忠言的皇帝吗?
当然不是。
偏陆正覃不知变通,也不会看人眉眼高低,或是不屑看。
他总是顶风而上,时常在朝堂上不顾昌惠帝的颜面直指他劳民伤财,建行宫、修皇陵,还写一篇接一篇的奏折奉劝昌惠帝不可克扣军饷,不可与敌国签订那些有损国威的协定。
总之,别人不敢说的,陆正覃这个不怕死老古板都敢说。
昌惠帝是无德无能没错,可天底下没有哪位帝王愿被自己的子民定义为昏君,更不愿在史书上留下昏庸的称号。
若陆正覃只是普通文臣便也罢了,偏偏陆家世代翰林,在天下文人学子中有极高威望,如今有陆正覃带头,便有许多文人学子跟着他一起发声,声讨昌惠帝的某些昏庸政策。
出头的椽子先烂,陆正覃的做法,与骑在龙脖子上拔龙须有何异?
其实陆眉自小也有远大抱负,他与陆家的历代祖宗一样,想要学成后涉入朝堂,做一代大儒文臣,为帝王分忧、为国之昌盛添砖加瓦、尽献绵力。
可他真的懂事后,才明白如今宁朝的朝堂水深淹人,帝王也不是想象中的帝王。
六年前权倾天下的盛家覆灭,陆眉彻底看清了陆家所处的形势,陆家与盛家的情势颇有相似之处,虽不是武将世家,但却是能号召天下学子的文臣大家,是梗在帝王心中一根犯膈应的刺。
偏偏这根刺还拔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随意拔了这根刺,天下文人学子便会向那龙座之人口诛笔伐,那些固执的、满腔热水的文人才子,会用他们手中握着的那杆刺,将这表面光鲜、实则昏暗的朝野现状揭露于日光之下,让天下百姓人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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