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任跟在她身后出来,将一个小小的钱袋抛向等在外面的大师兄。
邱任用袖子擦了擦头脸上的汗,抱怨道:“三师姐把人拆了,我再救回来,循环往复,人碎得快拼不上了,只拿到这么点东西。”
韦训捏着钱袋,向掌中哗啦啦倒出十几枚开元通宝。
乍一看,这些铜钱普普通通,成色重量与市面上流通的钱币没有两样。
然而仔细观察,却有微妙的不同。
有的钱两面都是字,有的钱两面都是月牙,这种情况实属罕见。
“合背钱?”
市面铜钱用钱范浇铸而成,分为正反两面,正面有欧阳询书写的“开元通宝”
四字钱文,而背面无字,有星或月的纹饰。
但极少数情况下,铸钱工人合范有误,就会铸出两面相同的错版铜钱,这种东西就叫做“合背钱”
。
韦训握着这把错版铜钱,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申德贤的诡计。
参选者打卦时,卦象是吉是凶完全取决于钱币正反。
只要申德贤暗中操作,在选拔中用的合背钱替换正常的铜钱,那么他就可以随心所欲控制谁掷出什么卦象。
而在当众打卦的紧张氛围下,那些少年本就激动不安,很难察觉其中猫腻。
大庭广众之下问佛,看似公平公正,全凭天意。
其实中选与否,全都内定好了。
拓跋三娘表情平淡,缓声道:“姚家班那个班主为了不让自家台柱再次当选,年年给姓申的送钱,贿赂他在台柱打卦时作弊。
姓申的胃口越来越大,今年还胁迫她陪睡。”
邱任语气中满是不屑:“胃口大,骨头却软。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了,他利用各种途径捞油水,对观音奴们‘升仙’后去了哪里却一无所知,也根本不关心。
有的人家渴望获得‘升仙家’的荣耀,有的人家舍不得儿女分离。
从这人看来,不管谁当选,全是他敛财的工具,年年都有新人。”
拓跋三娘又道:“奇怪的是,他说今年除了姚家班以外,没有其他人贿选,因此他只在米法兰的钱上做了手脚,其他人用的都是普通铜钱,本届观音奴本应从另外八个人之中出现。
然而九次打卦不出结果,也是前所未见。”
韦训再一次强迫自己回忆当时在长秋寺问佛的种种细节。
他清楚记得,其他参选者打卦的铜钱都是从申德贤手里拿到的。
但宝珠所用之钱,是她自己携带、亲自订制的金质通宝。
申德贤不可能预料到她突然出现,更无法干预她登上莲台时掷出的卦象。
“黄金圣卦,应天受命。”
韦训从自己腰包内掏出一枚她给予的金币,放在手心轻轻摩挲。
这件事由偶遇申德贤而起,然而最终让宝珠决定扮演观音的理由,是她想为他治病。
如此一想,更觉锥心刺骨,几欲癫狂。
线索再次中断了。
他抬头望向无星无月的晦暗天空,暗自思忖:如果这真的是天命,那冥冥之中的无形意志,为何会如此安排?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许久之后,邱任打破沉默,开口问道:“屋里那人怎么办?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在,只有舌头是整的了。”
韦训神色冷漠,向拓跋三娘问道:“我以前打坏过你的琵琶几次?”
拓跋三娘翻个白眼,冷笑一声:“起码三次了。”
韦训面无表情地道:“今日赔给你四根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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