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遥有心眼儿的,快走了两步,心惊胆战地先探头进去瞧一眼,以为里面两家“家属”
一言不合掐起来了。
瞿嘉紧跟着一把就推开周遥,在门口现身。
没有狗血,这时也没人再斗架。
病床上的人已瘦得不成样子,隔着一段距离,也隔了一段岁月,都认不清脸,或者早都淡忘了那张脸的模样。
谁还记着谁。
就瞅见床边一左一右,坐着瞿连娣和那个女的,肩都塌着,都沉默无言,只有四岁小儿子涨红着脸在狂哭。
床头附近一堆仪器和导线,看着就挺严重。
瞿连娣猛一回头,看着瞿嘉,但没有说话,就用眼神吩咐一句:你来看看就得了,你别闹啊。
周遥从瞿嘉身后探出个头,瞅见那女的和小孩,回想到当初被瞿嘉扔到煤炉子里烧掉的那张金猴票。
当初挺值钱、珍贵的一张邮票,两个孩子还“抢”
。
结果呢,一把火化为灰烬,哪个孩子都没捞着好,什么都没拿到,没了。
现在,谁又捞着了?
瞿嘉家里就该着安装那么一部新电话。
以前没装电话的时候,也没大事儿找瞿连娣,乐得清净清闲。
就这电话安得,头一通找她的重要电话,就是通知陈明剑病重,快不行了想见见大儿子。
而且还是拐弯抹角让以前老同事帮忙打电话联系的,其实已病了有一段时间。
瞿连娣自打头一回进这病房,也没找那女的翻旧账打架,已经吵不起来了——到头来谁捞着好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她早就没怨气了。
她已经比对方幸运太多,儿子好歹已经养大快要甩手了。
瞿嘉都快十七周岁,眼瞅着就一个成年大小伙子,出门能扛事儿,能往家里挣钱。
那女人怀里抱个四岁半的小儿子。
自己争来抢来的好命,就只能自己吞咽这口苦水承受后半辈子,这口气喘不上来又怨谁呢。
瞿嘉也没炸刺闹事,但那天就也坚决不进病房,一步都没迈进去,一眼都不去看。
他站在门口一言不发,深深看着那张色调苍白的病床,漠然地转身走开。
不是走,是一步一步蹦着,在走廊众目睽睽之下蹦了老远,从病房这头一直蹦到另一头,离最远的一个窗口。
瞿嘉坐在窗口下的长椅上,头往后面墙壁上靠过去,两腿伸直。
眼望向窗外,眼神仍然是执拗的。
窗外没有光了,天空一片阴沉,天气预报像是有雨。
周遥尴尬地就也站在病房门口,也不知自个儿算是哪颗葱,就他探病是没名没分不请自来,真的不能算家属。
他就在这个门口与隔老远的那个长椅之间,来回跑腿传话。
“刚才又换了一大瓶药,进口药,都是外文字。
我看那上面吊了一共六个瓶子,说是每天输液十几个小时。”
“你爸爸跟我说话了。”
“你爸竟然还记着我是谁呢,说我是给你买足球鞋的那个同学。
那双鞋花了他三十块工资他都记得!”
“嘉你不进去看看么?……他跟我说了好多话,都是说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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