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才不过二十天,短短的二十天,他银甲染血,鬓成白霜,叫属下送回来时已然奄奄一息。
当时,他说:“锦棠,我不该强求你的。
我想过了,只要我活着的时候,你肯陪着我就很好。
而我年长你哪么多,至我死后,你还要活很久很久,一个人在这世上,很难过的欢愉,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
锦棠都未来得及解释,自己根本没想过要买双墓穴,哪不过是个误会而已,林钦就死了。
*
身后的侍卫们越抵越近,几柄银枪甚至已经贴在锦棠的衣服上了,稍有不慎,就得刺穿了她这点薄薄的小身板儿。
她依旧未语,抱着坛子酒,抿了抿唇,光光的额头,瘦巴巴的小瓜子脸儿,似乎像是谁家的小小书僮,又像是个大姑娘。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叫身后一众持枪怒目的莽身大汉们围着,两只水兮兮的眸子,就哪么紧紧的,盯在林钦身上。
第90章暮鼓晨钟
林钦恍惚瞧着这孩子面熟,但毕竟在秦州一面,锦棠是个穿着白色孝衫的妇人,与今日相差太大,所以,他一时未能认得出来。
“小的奉康先生之命,自秦州而来,给指挥使大人送一坛子酒而已。”
说着,尽量缓慢的,锦棠下了高高的台阶,朝着林钦走了过去。
林钦听到康维桢,才蓦然想起这小娘子来,随即扬手,锦棠身后戒备着的骑兵们立刻收了兵器,齐齐收队,靠拢。
由此,锦棠要随时被兵器贯穿的危险才算解除了。
“坐下的玉女来了,何仙姑今儿为何没来?”
林钦语中带着几分戏谑,接过了锦棠手中的酒。
锦棠一听这话,便知是叫他给认出来了。
她也不接这话,只道:“小女只管送酒,没别的事,就不进去了。”
林钦接过坛子,瞧着坛口一圈蜡封,然后启盖处还用火漆烫着篆书的锦堂二字,先就赞道:“此计很好,少了揭坛之前有人往其中搀物的机会,酒质有了保证。
小娘子这酒坛,怕是一家独创。”
锦棠只得应道:“经验而已。”
万花楼买来的教训,叫她从此用蜡封住了自家酒坛的口子,从此,便少了叫人故意抹黑一重。
林钦已经在上台阶了,而后面的骑兵侍卫们簇拥着,锦棠走不得,只得跟上去。
林钦是武将,行路带着风,又走的快,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甩掉了那位小娘子,于是不得不止步,闭上眼睛,静等着。
片刻,锦棠总算在重重侍卫们的威逼之下,追了上来。
但她不再往前走,坚决不肯,就在庭院中央站着。
“小娘子到此,丈夫可有跟随?”
“家夫亦在。”
锦棠简短的说道。
凉州本就是个宽阔的地方,所有一切建筑,都以大气为主,院子要阔,柱子要粗,便苑中的花,也开的格外艳丽。
两溜厢房下的游廊上,俱是来来往往的人,似乎今日有很紧急的事情得办,每个人脚下都是悄无声息,一溜烟儿的小跑。
林钦先是解了披风,丢给身边的侍卫,再解开骑兵服上的铜扣,将件银甲卸了下来,丢给侍卫,舒松出身体来,下面罩着玄色的中单衣,瞧得出背上泛着汗迹,显然方才,他定然是在一路疾驰中。
另罩上一件玄面交衽单袍,再转过身来,这高大,清瘦的盛年将军,倒有几分道士的风骨。
他似乎习惯于如此,锦棠上辈子也不是没见过他换衣裳,到底有些眼热,别过身,道:“大人,小女真该告辞了。”
林钦上一回从秦州走的匆急,走的时时候,记得这女子是在净土寺,叫一个泼妇和一个无赖围攻,而她的丈夫,一个破衣烂褛,体格高壮浓眉大眼的无赖,也不知是否会信她的清白。
在她小的时候,林钦还是个二十五六的年青人,与她开过一回土地公的玩笑,知道这女子脑子有些执拗,但性情直爽,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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