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儿朝他翻眼,“你在水里活了几十年,那些年纪都白长,没有阅历不通人情,有什么用!”
他无法反驳,只得点头,“你说得对。”
顿了顿问她,“那天我被御者暗算,你是怎么走出金缕城的?”
崖儿说:“出城后我也遇上幻境,看见了八寒极地,也看见了他。
他在极地受冰刑之苦,我想带他离开,可他被捆仙索锁着,只有牟尼神璧才能让他脱困。”
“然后呢?一说神璧你就跑了?不管他了?”
枞言差点笑出来,“你真像个守财奴,除了钱万事好商量。
一旦提钱,再亲的人也会翻脸。
这事让他知道了,不知心里什么滋味,说不定会难过,觉得你其实没那么爱他。
“
崖儿愣了下,和他大吵起来,”
你才像守财奴!
我不过是行事稳重,你居然这么挖苦我?谁让那假货叫我崖儿,他明明一直叫我叶鲤的。”
枞言的笑容慢慢隐匿于唇角,叹道:“对喜欢的人,果然都爱用特殊的称谓。”
崖儿在呼啸的风里看他的脸,他立刻扬眉,“看我做什么?我叫你月儿,只是因为我不识字。
当初你向我介绍自己,分明说的是月牙儿,后来不得不将错就错,这能怪我?”
她摸摸额头说不能,有时候不识字也是个很好的台阶。
二十里有了枞言的相助,不费吹灰之力。
到了寸火城外,也确如她之前预料的,吊桥高悬,城门紧闭。
周围暗哨不少,要正大光明进去很难,但有个妖做朋友,万事就便利得多。
天气不好,下起了雨,雨势磅礴,远近几十丈内都是昏昏的。
城墙上的哨卫也有些懈怠,一直盯着直道,午后即便来了场豪雨,也冲不掉闷热和瞌睡。
相邻的两个是老搭档,困了闷了烟瘾来了,总要卷上一卷烟叶醒神。
拿肩一顶,嗳了声,“遮着点儿。”
另一个就自发撑起了油绸衣,为那小小的烟卷提供一方避雨的空间。
烟叶卷得欢,一个卷,一个还提醒:“卷紧一点,上次的吸了一口就烧到根上……”
眼梢似乎瞥见有什么一闪而过,是鸟么?大雨天里哪来的鸟?左右看看,一切如常,便不再琢磨,又忙着卷他的烟卷去了。
城里的天气和城外像两个世界,城外浇得睁不开眼,城内却有了放晴的趋势。
雨收了,天边有微微的红光,倒映着地上清浅的水洼,水面上浮着一层胭红,像姑娘闺房里一台又一台的镜子。
寸火城和前几城又有截然不同的风韵,如果不是城墙上烈火旗招展,简直要以为这只是个富裕又安静的小城。
这里有垂杨和炊烟,也有小桥和绣楼,一切被雨水清洗过后变得明净,仿佛任何一个角落都是通透的,没有半点藏污纳垢。
就是这画一样的街头,在他们途经的半道上,停了一辆精美的马车。
一名车夫驭马而立,车厢的四围以黑底金漆,描出齐整的饕餮纹样,蓬顶四角的玉鱼被风吹动,有啷啷之声飘散。
可能是哪家富户出行吧,崖儿和枞言交换了眼色,打算绕开行走,但车内人抢先唤了声:“岳楼主。”
这一唤,崖儿心头不由一跳。
回身看过去,车门上的锦绣垂帘被一柄折扇挑了起来,帘后露出一张如银似雪的脸,有灵明清秀的五官,和不附庸常的气度。
明明笑容温和,嗓音却如刚被冷雪擦拭过的钢刀,和眉心那点朱砂痣一样,清晰深刻,直击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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