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衣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冰冷的泛着微苦酸涩味道的茶水滑入喉咙,凉得她打了个哆嗦,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
徐延宗还活着的事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霍明锦真的要替皇帝卖命,亲手杀了徐延宗吗?
她记得世子还活着时,和霍明锦情同兄弟。
好几次她陪嫂子去定国公府赴宴,听到府中丫头说世子在花厅陪侯府二爷吃酒,其他客人他懒得招待,世子夫人只好让几位小少爷出面。
定国公一脉差不多死绝了,霍明锦果真狠得下心对昔日好友的家人赶尽杀绝?亲自带人追杀和坐视不管任朝廷追捕的性质可不一样。
也许他有苦衷,为取得皇帝的信任才不得不奉命追捕徐延宗,但为了报仇而杀死无辜的人,代价太大了——他得舍弃自己的良知。
霍明锦那样的人,通经史,晓天文,精兵法,为将能披坚执锐,征战一方,他忠于朝廷时,是国朝之福,但若他抛弃良知,后果不堪设想……
傅云英坐在桌前想心事,风从角落的罅隙吹进屋子里,遍体生凉,坐了一会儿便手脚冰冷。
外间王大郎听到房里有动静,摸黑爬起来,隔着紧闭的槅扇问:“少爷,您起了?要不要热水?”
“不用,你接着睡。”
她应了一句,拢紧衣襟,回到床上躺好。
…………
次日一早,她伴着傅云启的读书声醒来,忽然想起,今天是新生第一次正式考课。
通常每月三考,分经、论、策不同内容,今年因为逢着大比之年,有的副讲要去应考,书院推迟考试,将三场考课全都放在月末,上午考一场,下午考两场,一天考完。
傅云英和平时一样,先站在院子里练了一套拳,慢慢静下心来,然后回房温习功课。
事情越是棘手的时候,越要冷静。
北屋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直到钟声响了两遍,杨平衷还是没现身。
“大少爷,哼!”
傅云启对着北屋的方向哼哼唧唧了几句,拉着傅云英去讲堂,“考试在大讲堂考,先生说对着圣人先贤,看谁看作弊!”
讲堂只有山长讲学、举行祭祀活动或者有重大事情要宣布时才开放,崔南轩每次讲学课堂就设在大讲堂内。
平时学生们上课的地方是东斋。
讲堂设有祭坛,气氛庄重,山长把考场安排在讲堂,警告意味不言而明。
平时的考课比入院考试宽松多了,不用检查考篮,学生们只需按着顺序进去找各自的位子便可。
傅云英和傅云启排到等候的队伍之后。
学生们神色紧张,有的人念念有声,抓紧时间背诵经文,有的人小声和旁边的人低声讨论某个问题,认为这个问题待会儿很可能会考到,有的人抓这本书一目十行,临时抱佛脚,还有的人干脆对着讲堂的方向作揖,求圣人保佑他顺利通过考课。
前面的队伍很长,傅云启等得不耐烦,从袖子里掏出傅云英给他的那本《东莱博议》,随意翻开一篇,小声念诵。
傅云英低头检查文具。
袁三和钟天禄从甲堂的方向一路狂奔至讲堂,看到他们,硬挤过来,对着傅云英使劲眨眼睛,“云哥,待会儿考试,你得当心!”
傅云英抬起头,环视一周,甲堂的人目光躲闪,不敢上前和她说话,乙堂、丙堂的人站在一旁瞧热闹,至于剩下那些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脸傻乎乎憨态的人——不必问,一定是丁堂的。
才不过一夜,大家的态度已经开始变了。
她收回视线,“怎么?”
钟天禄搓搓手,看一眼左右,小声说:“按顺序,你得和丁堂的人一起考试,你是第一名考进来的,他们肯定会偷看你的卷子,你提防着点啊,要是别人扯你的袖子,你别慌,告诉监考先生!”
傅云英笑了一下,“无事。”
经、论、策,考经时一定要考帖经,这个还能靠瞄同窗的卷子来作弊,考论和策的时候,哪怕把同窗的卷子重抄一遍也没用,讨不了好处不说,还会被先生判罚成“雷同考卷”
。
“苏桐昨晚熬了一宿。”
袁三悄悄道,虽然尽量压低声音了,但周围的人依旧能听清他说的话,“老大,这一次你太倒霉了,临考前被那个杨家少爷这么一搅合,谁还有心情考试啊?”
“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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