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模糊的鸡鸣狗吠声,妇人站在院门前呼唤调皮的孩子归家吃饭。
傅云章站起身,默默退出佛堂。
琳琅山房依旧还是往日的样子,一池碧水波光粼粼,数座古朴无华的灵璧石矗立其间,雪白院墙上云层涌动,金光普照。
他站在台阶下仰望“琳琅山房”
几个字,字迹婉丽,是朝中最为流行的台阁体,但结体飘逸,和时下那种横平竖直的台阁体略有不同。
昨晚可能吓着她了,小丫头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抬脚走进书房,推开门,蓦的一怔。
梳双髻,穿绿地满池娇织绣纹绉纱衫子,印花缠枝细褶裙的小娘子背对着他坐在花几前的小杌子上,手里捧了一本书。
她坐得笔直端正,姿势乖巧,鬓边一枝小巧玲珑的金绞丝灯笼簪子似乎融进漫进屋内的日光里,一动不动,折射出耀眼光华。
听到脚步声,她侧过身子,从下而上抬眼看他,脸上是那种他熟悉的平静神情,“二哥,你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台阁体:既是一种文体,也是一种字体。
第28章粽子枇杷
傅云章轻轻嗯了一声,缓步踱到书桌前,一派云淡风轻。
宽大的袍袖扫过桌沿,瑞兽乌木镇纸、黄铜山形笔架、洗涮毛笔的水盂应声落地,“哐当哐当”
发出一连串巨大的刺耳响声。
他僵了一下,眉头轻皱,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茫然之态,仿佛眼前的一片狼藉不是他造成的。
傅云英摇摇头,放下书册,站起身给他斟了杯珠兰花茶,一一捡起掉落在地的镇纸笔架放回书桌上,摆放整齐。
怪不得傅云章书房的文具很少是瓷的,大概是摔的次数太多,经不起他折腾,最后全换上乌木、黄铜的了。
傅云章端起茶杯浅啜几口,茶水清甜,正好不冷不热。
视线落到花几上,挑挑眉,“在读《易传》?”
“《近思录》格物穷理分卷中说,凡看文字,先须晓其文义,然后可求其意。
未有文义不晓而见意者也。
学者要自得。
《六经》浩渺,乍来难尽晓。
且见得路径后,各自立得一个门庭,归而求之可矣。
凡解文字,但易其心,自见理。
理只是人理,甚分明,如一条平坦底道路。”
傅云英拿来笤帚和竹丝簸箕,一边清扫地上的水渍,一边缓缓背出《近思录》中的原文,道,“孙先生说,《易经》讲的是阴阳、消息、盈虚、变化之道,和其他几经的学法不同,要先立一个门庭,就得通读王弼、胡瑗、王安石三家的注解,才能通晓其义。”
“找到路径了?”
傅云章手指轻叩桌沿,含笑问。
傅云英没有逞强,老实答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二哥,我读了一个多月,还是不识庐山真面目,而且越读越糊涂,连上山的路都记不起来了。”
《易经》是讲变化的书,万事万物蕴含无穷变化。
寒暑变更,春夏秋冬四时变化,日月交替,白昼长夜轮番转换。
世间万物都可以用变化来解释,人的得失吉凶,也是无穷变化中的一种。
不同的人从书中得到不同的领悟,大到仰观天文,俯察地理,悟出安邦定国的良策,小到占卜当日吉凶。
总之,找出变化背后的法则,加以顺应利用,可以让好的更好,同时尽量避免变化的害处。
道理是简单的,但是傅云英却被难住了,连阳爻和阴爻代表的意义都体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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