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他们便各自留下一个庄客守着,第二天,在那界石边搭了个棚子,各家昼夜差庄客来一起守着。
守了半年多,杜恩心中始终难安,那几家也是如此。
大家又聚到一处,姓裘的提议不如除掉王小槐,日后才得安宁。
杜恩虽有些犹豫,却也点头赞同。
于是大家一起出钱,姓裘的寻了人,正月十五去汴京杀了王小槐。
谁知王小槐接着便闹起还魂鬼祟,杜恩院里清早落了许多栗子。
杜恩原本就惶惶难安,这时便越发慌惧。
他听说皇阁村请了相绝陆青来驱祟,忙也赶了过去。
陆青见到他,凝视了许久,目光似怜似叹,随后说:“明夷之卦,光隐地中。
外难内忧,情抑志屈。
患里引患,暗中增暗……”
他听着,句句都像是瞧透了自家心思,不由得有些局促不安,及至听到陆青教他那句话,更是冒出一身虚汗:
“恩恩从来重难承,怨怨自古易相生。”
第三章家人
人之处家,在骨肉父子之间。
大率以情胜理,以恩夺义。
惟刚立之人,则能不以私爱失其正理,故家人卦,大要以刚为善。
——程颐《伊川易传》
严漏秤也是今年头一次来赴这桃花宴。
严漏秤本名严德君,已年近六十。
他这一生每日醒睡坐卧、饮食事务都严遵规矩,谨守时刻,还特地去京城请来匠人,造了一架漏秤。
一个木架上悬挂一杆秤,秤钩吊着一只小桶,旁边一只大水桶,两桶由一根细管相连,大桶中的水吸引入小桶中。
秤砣随水量加重不断滑动,一升水移一时辰。
他在院子中间建了个小木阁钟楼,将漏秤摆在阁子中间,命两个仆人昼夜看守,添水敲钟。
这时刻虽不及官府莲花漏那般精准,在乡里却已是极稀罕难得,因而乡人背地里都唤他“严漏秤”
。
严漏秤生在阳驿乡世居大族,家教极严,他又是长子,父亲给他取名德君,是望他成为有德君子。
他自小便极孝悌谨重,家中上百口人,子侄都以他为样范。
成年后,家中田产经营、婚丧嫁娶,全都由他主掌。
他深知责重,处事尽力正派公平,家中男女老幼尽都敬服。
只是,内修身、外齐家,丝毫不能懈怠,极难得有闲暇之时,更难得笑一笑。
他也浑然不觉,有时难免疲乏愤恼,却知无可旁贷,只能尽力自持自诫。
直到四十岁那年遇见莫裤子。
人都言四十不惑,他其实自小便知自己该当如何,因而难得有何疑惑。
到了世人不惑之年,他却偏偏大惑起来。
他与莫裤子相识,是缘于一桩田产买卖。
莫裤子要卖家中的一片田地,托牙人寻到了他。
他早已听闻莫裤子败家名声,本不愿与之牵惹,但那片是上田,在睢水岸边,极丰沃。
他犹豫了一番,心想只是买地,并无其他瓜葛,应当无事,因而,便答应与莫裤子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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