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崖在郡中待了几日,终于听闻镗金门的人撤走了,心急如焚地告别萧家人,架上马车,从古黎道穿过蕈林原归家。
李通崖没有车夫,他农户出身也不会骑马,牛车倒是能驾驭,只能独自一人驾着牛车归去,在古黎道上走了一个时辰,不由掩起鼻来。
“好浓烈的尸臭。”
昨日才下过雨,道边的积尸经过雨水浸泡而暴涨肿胀起来,皮肤上鼓起一个个大气球,呈青黑色,血肉在里头溃烂,秽臭逼人,再经过一早上太阳暴晒,气味浓烈极了。
“真是造孽。”
李通崖驾车时不时需停下来搬开道上的积尸,牛车也不好驾,时常因为道上的堆放的人手人脚歪歪扭扭地开出道去,最后牛儿也被臭得不干活了,李通崖只好丢下牛车徒步返回。
捂着口鼻,李通崖时不时要停下来抹去因为气味刺激而冒出的眼泪,他心中充盈着莫名又激烈的情绪,连着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孤独地在诸多尸体身上走着。
“青池宗会怎么记载?”
李通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個念头,模仿着语气冷笑着开口道:
“夏四月,镗金门入寇蕈林原,数日即退。”
他搬开重重叠叠的尸体,在一块染着血的青石上坐了一阵,冷笑了起来。
李通崖看到过活人,这些从尸堆中爬出来的村丁们仿佛已经不会说话了,两两见面便抱着头哭泣,哭完便接着去废墟中寻些吃的。
李通崖衣着还算整洁,手上又拿着长刀,身上也没什么血迹,看上去像路过蕈林原的行商,很快就有三三两两的孩子缀在他后头,大多是五六岁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李通崖沉默着走了山路,打上一只野猪或野狼之类的,丢给身后的孩子,让他们半生不熟地烤了吃了,一路磕磕绊绊,总算是到了万家地界。
万家的那几人村子如今已是空空荡荡,既无人居住也无人看守,照旧是一地的血和腐臭的尸体。
“玄锋?!”
李通崖才走着,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那一大堆尸体上走来走去,定睛一看,竟然是李项平的长子李玄锋,披着头发在尸体中扒拉着,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
“怎么回事?!
你父亲呢?怎地在这死人堆里钻来钻去!
染了病可怎么办?”
李通崖皱着眉头,心中咯噔一下,拎起这孩子,望着他干裂灰白的嘴唇,越发不安起来。
李玄锋瘪了瘪嘴,踢了踢地上的一只断手,低低地道:
“我在找我父亲!”
“项平……你父亲未曾归家?”
李通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轻声问道。
“宣哥不告诉我,但父亲准是支援万家去了,此时也不知在何处。”
李通崖听了李玄锋的回答,思忖了几息,沉声道:
“先同我回家。”
“哦……”
李玄锋应了一声,低低地道:
“这汲家真是凶狠,万家五个村子一个没剩,全都屠杀了干净,这是何必?”
“人是镗金门和青池宗杀的。”
李通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听得李玄锋愣了愣,在心底暗暗地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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