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着孩子与钟涵没有半分相似,卫绍心中的沮丧略略开解了些,他对着钟涵道:“小公子看着乖巧伶俐,以后必有大造化,侯爷好福气。”
钟涵看了一眼对着旁人爆发出极大热情的儿子,突然从妻子怀中将孩子抱了过来:“卫大人谬赞。
今日不是休沐,卫大人还过来为明哥儿送行,有心了。”
钟涵今日穿着一身藏青纹银叶圆领长袍,抱着儿子的姿态自然至极。
卫绍却敏感地觉着,眼前的男人态度有些异样,但心念一转,他又觉得应该是他心中有鬼,过于猜疑了——他对温含章的遐思从未在外人面前暴露过,温子明也不可能将这件事说与钟涵听,应该是他多想了。
直视同僚之妻毕竟不是君子所为,卫绍尽量克制自己的眼神,温含章却在此时对着他福了一福,笑容温润:“卫大人还在当值中,请假出来多有不便,我代明哥儿多谢卫大人的一番情谊了。”
卫绍伸手虚扶了一把,面上道:“钟夫人多礼了。”
心中却有些唏嘘。
温含章许是不记得了,她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也是多谢他对温子明的照顾。
那一年,伯府公子的住所七弯八拐,下人一路走得飞快,他跟不上脚步,索性就慢悠悠地走着。
恰在此时,温含章与丫鬟的欢声笑语由前头传来,从两人的对话中,他知道这就是救他一命的伯府大姑娘。
卫绍明知自己应当回避,心中却带着说不出的期待,绯红着面色站在一旁。
庭院中山水清隽,泉水叮咚,一株姿态烂漫的桂树后,突然转出一个与金黄枝桠同样温柔的少女。
她表情诧异,眼睛睁得大大的模样,卫绍仍能记住。
他一直在梦中重复着那日与她相见的每一个细节,少女醉人和气的嗓音就像阳光下的春日溪水,让他心中一片暖融。
温含章记得她让大丫鬟为他解围过,她也记得他与温子明交好,她没有瞧不起他是个穷书生,而是含笑对他道谢,说是温子明自从有他相伴之后,念书认真了许多。
自从那一回后,他不顾才墨堂中旁人对他的鄙夷,总是争取机会到伯府中。
虽然十次中才有一次能碰见心上的姑娘,他仍然甘之如饴。
回忆总是让人百般滋味。
少年的初次心动比喝了蜜还要甜,目送着心上人在鞭炮声中进入花轿时,那滋味又如咀嚼着一颗酸硬的青榄,心中苦涩万分。
到了如今,卫绍对着客套的温含章,终究也只能道一句:“钟夫人客气了。”
温含章笑了笑,便不言语了。
双方寒暄过后,便是钟涵在询问卫绍最近的救灾筹备事宜。
钟涵目前虽无实职,但他在二皇子身边却说得上话。
卫绍知道他愿意过问是一片好意,便收敛了心神,道:“户部尚书梅大人只愿拨十五万两银子作防灾之用,这点银子是杯水车薪,买得了粮米,买不了柴炭,皇子府属臣们都建议二皇子再去梅尚书那边撞撞钟,最少也得备下一百万两银子,工部才好买材料修缮工事。”
这件事钟涵是知道的,说到底还是钦天监出错太多回,没有引起朝廷的重视,否则二皇子行事不会如此艰难。
国朝事情多,四周都有战事,六部官员对着这件事都是半信半疑的,所以也没有人敢真正下力气。
二皇子的属臣们提出的这一百万两,也只是能修个门面,更别提这其中还有其他赈灾物资要采购。
就因为户部只愿给出十五万两的事情,二皇子对梅尚书十分不满,一直与他道,他当年出宫的安家费都不止十五万两了。
另有上次二皇子妃宴饮中的捐赠环节,女眷慷慨解囊加加减减的都有五万两。
这让二皇子更是觉着梅尚书是在糊弄他。
钟涵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如今在做些什么?”
卫绍苦笑道:“二皇子让我去道录司求掌事的多拨几个和尚道士,为大夏祈福。”
卫绍与二皇子虽在面上已经握手言和,但二皇子对他的信任有多少分,在差使分配中可见一斑了。
卫绍瞥了一眼在一旁听得认真的温含章,他心中有些好奇,在温含章面前说出这些话,固然让他觉得灰头土脸,但钟涵没有让妻子回避,这也算是一大奇事了。
温含章有些忍不住,她对钟涵道:“侯爷,阿阳看起来不太舒服,不如你与卫大人回府再聊?”
她对着卫绍笑了笑,“卫大人说的都是正事,也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无关之人听见了。”
钟涵知道温含章这般动作,必然有些话想说,便顺势邀请了卫绍一起回府。
卫绍自然不会驳他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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