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黑,八月的天气,蚊虫之类的,已经没有盛夏那般猖狂了,这个时节,这个时辰,一张藤椅,一把蒲扇,在院子当中一坐,那真真是神清气爽,若是有茶酒佐兴,边酌边饮,看小辈竹马绕榻,一家人同叙天伦,吴大忠觉得,那他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可以值得遗憾的地方了。
院中有一棵桂花树,不知道多少年岁,微风轻轻从树梢拂过,金黄的桂花便簌簌洒落些,然后风儿便将这些细细小小的花瓣,送得满园都是,整个院子里,也因此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桂花清香。
钱无病便是在这纷纷扬扬的花雨中,走进门的。
吴大忠就坐在院子的桂花树下,有滋有味的抱着一个小茶壶哧溜着,看着自己的毛脚女婿进门,眼皮子在他手上拎着的鲜肉活鱼先扫了一眼,然后才慢条斯理的点点头,老丈人矜持的样子摆得十足。
倒是他身边正在陪着他说话的嫣然,看到钱无病进来,黑漆漆的眼睛就是一亮。
“无病哥!
你来了!”
小丫头站了起来,脸微微红着,一件青布罩花袄子穿在她的身上,不见臃肿,反将她身体的线条,勾勒得十分匀称。
小门小户的,未婚夫妻见面没大户人家那么多讲究,更别说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她脸上除了欣喜之色,倒是也不怎么忸怩。
钱无病将手中的肉鱼递给吴嫣然,微微笑道:“我来看看吴爹和你,辛苦你去整治下,待会我陪吴爹喝两盅!”
吴嫣然红着脸接过东西转到后厨去了,倒是吴大忠看到自己女儿这副模样,鼻子里狠狠的哼了一声:“看我,我可没这个福分,要不是嫣然这丫头勾着你,只怕八抬大轿也抬你不来吧!”
“说啥呢,不就是这到刘主事家里坐探,没来陪你聊天嘛,你还摆上谱了!”
看到嫣然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钱无病回过头来,他不乐意了,老头这是闲的慌?训儿子还不够,还想训训女婿?
“你那狗屁差事,不说也罢,锦衣卫当到你们这辈份儿上,也够丢人了!”
吴大忠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很是不屑的教训着钱无病。
他有这个资格,虽然钱无病这小子有点桀骜,但是他是谁啊?他可是钱无病的未来泰山,钱无病他老爸的拜把子兄弟,要不然,他会将自己闺女许给这家伙?打小看着钱无病长大,对这小子的脾气,他可是比谁都清楚,这小子,就是一个面冷心热,外加有点不修口德的主儿。
“你爹当锦衣卫那会儿,那才叫威风,虽然你爹干了一辈子,也就是个小旗,可这走出去,街坊邻居哪个不给面子,这从街头走到街尾一趟,街坊们送的东西,放家里都够过三五天日子了,你要有你爹一半的风光,我也不为嫣然担忧了!”
“你叫我来,就为说这个?你要说这些,那我可走了啊!”
钱无病最不愿意听这老头扯他爹当年的风光史,一个小旗,又有什么风光的,做个百户千户,那还差不多,最好混个世袭,可要是那样,自己现在至于如此潦倒吗?
“你给我坐下!”
被人打断说话,吴大忠很是有些不爽,放下手中的茶壶,身子坐了起来。
“叫你来,有正事呢,要不是你是老子的女婿,手下还有几分把式,这好事还真轮不到你!”
他抬头看了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的吴虎臣:“二子去帮你姐,在这里杵着干什么!”
支开自己的儿子,这还真的有事?钱无病看了吴大忠一眼,这夸自己身手不错,这是个什么意思?
说起身手,这大概是钱无病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了,这军户家的孩子,除了舞刀弄枪,总不能去学读书人识文断字去吧!
有这个心也没这个钱啊,所以,打熬身体,几乎是所有军户家的孩子的必备科目。
老钱家祖上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一路拳法,虽然招数不多,但是显然老钱家世代武人,也是识货的人,这路残缺不全的拳法愣是被他们家当作了传家的技艺。
钱无病自幼打熬身体,练习这路拳法,这身手就是在百户所里,也是算得排的上号的,这还是他有心隐瞒了的后果,有几招威力奇大的招数,他自学会起,从没在别人身上试过,他爹教他的时候,说的很清楚,不到生死关头,这些招数,那是决计不能用的。
“我不搀和那些事情,除非是上头的意思!”
钱无病一口就回绝了,卫所里的锦衣卫,经常被人叫去给人助拳,赚几分几两银子的外快,这他是知道的,不过他从来不搀和这些事情,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可不是街头任人吆喝指使的闲散汉子,那点外快发家是别想了,也就贴补个吃喝用度,他还真不缺这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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