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
以杖叩其胫。”
看老而不死这句话,可知那时原壤已经老了。
戴望注,《礼》,六十杖于乡。
那么孔子也一定已是六十岁以上。
胡骂乱打只有子路或者还未能免,孔子不见得会如此,何况又是已在老年。
我们看《檀弓》所记便大不相同,我觉得孔子该是这样情形,正如上文关于曾子我已经说过。
执女手之卷然下据孔颖达《正义》云:
“孔子手执斤斧,如女子之手卷卷然而柔弱,以此欢说仲尼,故注云说人辞也。”
假如这里疏家没有把他先祖的事讲错,我们可以相信那时孔子的年纪并不老,因为一是用女子之手比孔子,二是孔子手执斤斧,总不会是六十岁后的事情。
把两件故事合起来看,觉得孔子在以前既是那么宽和,到老后反发火性,有点不合情理。
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说那一件是真,那一件是假,反正都只是记者所见不同,写出理想的人物来时亦宽严各异耳。
清嘉道间马时芳著《续朴丽子》中有一则云:
“传有之,孟子入室,因袒胸而欲出其妻,听母言而止。
此盖周之末季或秦汉间曲儒附会之言也。
曲儒以矫情苟难为道,往往将圣贤妆点成怪物。
呜呼,若此类者岂可胜道哉。”
马君主张宽恕平易,故以袒胸出妻为非,但亦有人以严切为理想,以为孟子大贤必当如是,虽有诚意,却不免落于边见,被称为曲儒,两皆无怪也。
记原壤的故事两篇,见地不相同,不佞与马君的意思相似,不取叩胫之说,觉得沐椁一篇为胜,读《论语》中所记孔子与诸隐逸周旋之事,特别是对于楚狂接舆与长沮桀溺,都很有情意,并不滥用棒喝,何况原壤本是故人,益知不遗故旧为可信,且与经传中表示出来的孔子的整个气象相调和也。
不佞未曾学书,学剑亦不成,如何可谈文艺,无已且来谈经吧,盖此是文化遗产,人人都有分,都可得而接受处分之者也。
廿六年一月。
附记
清乾隆时人秦书田著《曝背余谈》卷下有一条云:
“《檀弓》载曾子易箦一事,余深不然其说。
若以此箦出季孙之赐,等赵挺之之锦裘,则曾子当日便毅然辞之而不受,不待至是日而始欲易,若等于孔子孟子之交际,即不易何害,乃明日之不能待耶。
其诞妄明甚,乃后儒因得正而毙一语,传为千古美谈,殆亦不度于情矣,乌知情之所不有即为理之所必无耶。”
又云:
“观隅坐执烛句,意只在作文字耳,奈之何曰经也。”
秦君识见通达,其主张理不离情甚是,唯上节似不免稍有误会,曾子之意盖在物不在人,谓不当用大夫之箦耳。
下节寥寥数语却很有理解,此本非经,只是很好的一篇描写,若作历史事实看便误,秦君知道他是在作文字,与我们的意见正相近也。
二十六年三月四日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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