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十分玄妙,与陈伯衍神识的交融让他感觉自己并非孤独一人,以往每次神识脱离肉体后遭受世间之风吹拂时的不安感也荡然无存。
他无比清晰地看见了那道长长的如疤痕一般的剑痕,被割裂的玉台,脱去了红漆、瓦缝里蓄满落叶的高阁。
如果是十年前呢,眼前的一切又会是什么光景?
盈盈春日里,在科举中高中的学子们在此推杯换盏、吟咏诗歌,尽情地挥霍着年少时的风流。
这里有他们,有天命所归的帝王,有名震天下的侠士,英豪荟萃,盛世可期。
可谓——春风一度玉林台,风流尽此笑谈中。
是什么让这一切成为泡影?是什么斩碎了这一切?
是周自横的剑吗?
不,不是。
如果他是周自横,他眼睁睁地看着这美好的一切被阴云覆盖,定心痛至极。
友人的野心愈发庞大,利益与权势腐蚀了他们之间纯粹的感情,他在醉与醒之间徘徊,反复寻找,却再也无法找到那颗最初的本心。
于是他拔剑,欲将头顶的阴云斩去。
周自横曾说,人这一生,便是在不断地挥剑。
人的牵挂太多了,欲念太多了,像丛生的藤蔓将自身包裹,愈长大,藤蔓愈厚重,直至再也无法窥探初心。
初心还活着么?
它生死未卜。
人说长大、成长,世故、圆滑,周自横却对孟七七说——你若有一天也变成那般无趣的灵魂,自裁吧,莫丢我周自横的脸。
孟七七看着他一次又一次挥剑,斩去满身的藤蔓。
有些藤蔓上长着尖刺,他便只好连着血肉一起斩去,轻装前行。
他说,纵使往前翻一百年,往后翻一百年,我周自横仍是那个周自横。
天地无法使我改变,大道无法使我改变,我即时我,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转变。
可是如今,是什么掩盖了他这股一往无前的剑意?
孟七七蹙眉思索着,神识渐渐往那道剑痕中沉淀,屏蔽了外间一切纷扰。
陈伯衍凝神注意着他的情形,不敢有片刻分神。
渐渐地,四周忽然起风了,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慢慢地绕着玉林台打着旋儿,树叶开始哗哗地响,似乐师轻轻拨动琴弦。
风来了。
叶落了。
玉林台的护卫惊讶地看着四周的变化,不禁伸手挡着眼前的风。
但是那风好像很温和,一点儿也不凌厉。
不,这是一股哀风。
陈伯衍微微蹙眉,“哀”
这个字,与周自横可不大相符。
孟七七也察觉到了这股异样,是什么掩盖了周自横的剑意?这一层如阴云般的哀意,牢牢地覆盖在这道剑痕上,可这股哀意里夹杂着的阴戾、恨意、悔恨,这不是属于周自横的。
他忍不住凝聚神识,化作双手去探,可是这一探,却像坠入了一个冰冷的无边无际的寒潭里。
那其中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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