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幽微,红日初挂,长街之上便聚满了无数人,尤以僧人居多,自四面八方涌入城中最大的辩经台。
听闻,西域的国师之位落在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比丘身上,那年轻的样貌,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
更听闻,那比丘竟然不是昔日国师的信徒,他竟然敢公然宣扬其他新法,让整个西域改变信仰。
此事一出,整个西域的沙门都为之一颤,比丘愤怒不已,纷纷离开寺庙,来到玄音寺与之争论。
那迦法师来者不拒,君主亲自为他开坛,广邀天下僧侣与之辩经。
开坛三日,那迦法师将高坐经台三日,人人都可以上台与他一辩。
三日一过,若无人将他拉下高台,那么,整个西域信众便甘愿跪服于他脚下,心甘情愿地尊他一句国师。
此时,高台之下坐满了人,有前来辩经的僧众,有佛法的忠实信徒,更有围观的百姓。
叶昭榆坐在红纱飘扬的步辇中,看着摩那娄诘身着暗红锦衣,肩负玄色大氅,周身气势沉练,亲自将那迦送上经台。
自此,他的最后一子便正式进入盘中,静等三日后,这以整个西疆为盘的棋局便可以收盘了。
她碰了碰站在一旁的乌藉,悠悠开口,“你觉得那迦法师会赢吗?”
乌藉蹙了蹙眉,额头上的狼牙额饰微微晃动,看着台下的上百僧众,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有点悬,今日齐聚一堂的都是西域有名的高僧,那迦法师还太年轻了,可能对佛法的领悟没有那么透彻。”
叶昭榆顿时摇了摇头,拿起一颗红提扔进嘴里,悠然道:“悟道与年龄无关,人生境遇才是真正的修心修行,所谓,心死则道生,那迦法师经历过一次心死,佛心碎裂后又重组,新道即生,他比任何人都先走出囹圄,他走的也更久更远。”
摩那娄诘弯腰走进来,拿过她手中的提子扔进嘴里,往软榻上一靠,抬眸扫她一眼,“郡主倒是对那迦法师很有信心。”
叶昭榆眯着眼睛笑了笑,又拿过一颗红提扔进嘴里,纨绔十足,“我是对你们有信心。”
昔日佛陀座下的两大骄子,一人下了暗渊,百战封神,做了那人间帝王,一人上了高塔,淬炼禅心,成了那活佛圣贤。
他们若是铁了心要变法,这高台能耐他何,这王庭能耐他何,这雪域又能耐他何?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眉间锋芒毕露,殷红的薄唇轻启,“郡主既然这般说了,本君怎敢负了郡主的信任,三日之后整个西域必将是大乘当道,此后,郡主可以去任何一间佛塔参拜,想燃多少盏供灯都可以。”
叶昭榆微微一愣,青丝翩然,她抬眸看了一眼湛蓝的高空,杏眼有一瞬的空茫。
她随后收回目光,对着他浅浅一笑,“叨扰良久,我也该回家了。”
站在一旁的乌藉一下看向她,有些愣,她要走了?
摩那娄诘心脏猛然一缩,一股陌生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随后蔓延至四肢百骸,有一瞬间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他蹙了蹙眉,沉声开口,“西域刚定,还未带郡主畅游我大漠疆域,怎走的如此匆忙?”
叶昭榆美目流转,把玩着胸前长,音色平静,“本来就是想陪君主走过此次动乱,如今局势已定,西域无忧无患,你也无疾无难,便可安心离去了。
此时已是冬月,离岁除还有两月,从王庭出到盛京,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一月多的路程,我想赶在岁初之前回家,陪家人过新年。”
摩那娄诘长睫微敛,琉璃色的眼眸幽深,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只觉今日的风没有往日的大,吹不散他微乱的心绪。
他静静听了半刻风声,让严寒将心绪封锁,半晌后眸色缱绻,郁色舒张,“郡主想何时启程?”
叶昭榆歪头想了想,“三日之后吧,等那迦法师凯旋,恭贺一番就走。”
摩那娄诘抬手将她歪了的簪扶正,淡声道:“好。”
乌藉看着自家君主一脸平静,顿时在心里哭成了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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