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去了,谢狁却觉得还不够,一定要执着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轻声问道:“你怪不怪我?”
李化吉微顿,道:“我怪你做什么?”
谢狁嘴唇微勾,露出个自嘲的笑:“我擅于蝇营狗苟,方才当我说我自己托大时,你不会怀疑这是不是我故意所为?二兄也掌谢府,也能唤动谢家奴,怎么这次我便正巧托大了?”
李化吉怎么可能不怀疑,所以当他说出那番话后,才会用慎重的目光判断谢狁的伤势。
李化吉也心知谢狁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会将一切索性摊开来讲。
因谢狁知道这就是个阳谋,只要谢二郎真的想杀李逢祥,那么谢狁本人在其中动什么样的小心思都没关系——只要不会伤害李逢祥。
因为谢二郎是真的想杀李逢祥,他所能调动的兵力足够将李逢祥碎尸万端数百次。
而李逢祥是要被她送走的,届时等他远离了建邺,谢二郎想叫他怎么死都可以。
李化吉根本无法与他抗衡,她需要谢狁去保护李逢祥。
而正巧,谢狁便是这样做的,用他的话说,就是故意受伤给谢二郎看,让谢二郎知道谢狁是当真会为了李化吉姐弟以命相搏,如此才能让谢二有所忌惮。
这是个很漂亮的苦肉计,因为谢狁的苦肉计一下子算计了两个人,而偏偏,李化吉还不能生他的气,还要承他的情。
谢家三郎果然精于算计人心。
李化吉内心复杂无比,最末只好摇了摇头,道:“你别多想。”
很快,大夫便来了,李化吉想着车厢内空间狭窄,要退下去给大夫腾让地方,谢狁却不肯松开紧握的手,他低声道:“陪我,好不好?”
他双唇泛白,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大夫说这是失血过多的迹象,他又剪开布料,检查了谢狁的伤,说箭镞扎得深,过会儿拔箭镞的时候郎君可要吃大苦头了。
这般说完,大夫才以同情的口吻道:“这马车还算宽阔,可容老朽施展,夫人便陪着郎君罢。”
于是李化吉更走不开了。
她看着大夫点起蜡烛,在镊刀上喷上烈酒,又举到火焰上把刀子烫得火热。
然后那锋利的刀刃就刺入了模糊的皮肉中,从下往上挑起,将那箭镞拔出来。
骨肉分离的撕裂声和血液喷出的噗呲声,交合在一处,声声击打在李化吉的心尖,她分明是完好的,却感觉到自己的皮肉也随着这些响动经历了一次惨痛的疗伤。
当箭镞被扔在银盘里,李化吉那闷住的长气才得以呼了出来。
反而是谢狁冰凉的手始终半紧半松地握着李化吉,即便是最疼痛的时候,他也没有骤然紧力,将疼痛发泄在李化吉的手上。
“我不该留下你的,好像吓到你了?”
谢狁这样说,“只是伤得深些,其实无碍的,大夫是不是?”
大夫正往谢狁的伤口上敷金疮药和止血散,闻言没好气道:“什么无碍?是郎君你命大,这箭头再扎深些,这手可就废了。
不过你虽然没伤到什么经脉,但也要精心养护,箭伤可不是小事。”
谢狁便眼带指责地看着大夫,似乎是在责怪他道出了实情,吓到了李化吉。
李化吉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谢狁伤得实在太扎实了,这让李化吉有些茫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谢狁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谢狁虽然一计算计二人,但其实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李化吉。
他答应了李化吉要保护李逢祥,因此不惜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践诺。
为什么?
李化吉想不明白,她知道谢狁喜欢她,可是她以为这喜欢是浅薄的、无知的,很快就能随时间流逝。
但谢狁好像不这样想这份感情,难道是因为他迄今未曾得到她,所以生起了征服欲吗?
这样想,好像也解释得通,毕竟谢狁这样的天之骄子,从小什么都是唾手可得,骤然有一样东西脱出了他的掌控,必然能叫他耿耿于怀许久。
但无论如何,李化吉还是觉得这样的谢狁太陌生了,若是此时有人告诉她,谢狁被夺了舍,她也是会信的。
*
谢狁在十里长亭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谢二郎耳里,他暴怒无比,即刻就气势汹汹地进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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