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长久地,用清澄的眼睛注视我。
为我的双脚取暖。
信赖我到了完全不设防的程度:它翻过身体,把它最薄弱最柔软的腹部向我袒露出来——我便开始替它捉虱子并记下数目——这就是到了最后,我对待苦难的超然态度。
可是人是怎么对待人的呢?有一次我在房门后面窃听到了黄凤举与来宾的议论。
黄凤举就站在我宿舍的门口,与他人说:咳,没有用的,我看她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死猪!
人类就是这样侮辱自己的!
16
对于一个生命来说,最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这个生命遭受苦难的时刻(苦难对于坚强的人,会产生傲雪凌霜的骄傲)。
而是,在不久之后,社会的变革,证明你所经历的苦难,完全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笑话。
噢,世界上还有什么样的委屈,比被历史戏弄,更感到个人生命价值惨遭蔑视的呢?
又还有什么苦难,比你当年经历的苦难,在若干年的所谓正常日子以后,被生活证明是无谓的,徒劳的,不足挂齿的,自作多情的,甚至是错误的,更加苦难呢?
不幸的是,我全都摊上了!
1988年的冬天,单位、组织、全社会,对于我和华林男女私情的围剿,居然是最后一次联合演习。
紧接着的1989年,全国人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了天安门广场静坐的大学生身上。
接下来的1990年,50集电视连续剧渴望(沈亚红男友的预感一点不错。
)开播,立刻大红大紫,风靡全国。
毛阿敏和李娜在渴望中唱的主题歌和片尾曲,在神州大地久久回响,所有人都跟着唱,都开始思考悠悠岁月中的困惑,都渴望做个宽容一些的好人,因为好人会一生平安。
之后,电视连续剧进入大发展阶段,个人编剧纷纷出现。
崔健到处巡回演出,人山人海的观众跟着摇滚。
从广东沿海到内地,高楼大厦的建设热潮席卷过来。
炒股热潮毫不留情席卷全国。
打破铁饭碗,国营企业也开始了优化组合,竞聘上岗,末位淘汰的新体制。
人心惶惶。
人心思变。
中国人民群体大流动。
民工浪潮兴起。
全民经商,个个开公司,人人是经理。
我哥哥叶祖辉又反炒通畅公司鱿鱼,自己去开出租车了。
王汉仙下岗回家,租了一个小门面出售音像制品。
叶爱红与思春长,两个美女,都轻轻松松谈恋爱若干次,每一次都会让男友往她们的公司注入资金。
美女不傍大款,那才是大傻瓜呢。
钱,钱,钱,命相连!
市场经济被误解为自由散漫经济,假冒伪劣,坑蒙拐骗,到处都是,无孔不入,买根针都没有鼻子!
笑贫不笑娼的时代摧枯拉朽地到来,所有的道德规范,游戏规则,天地良心,都不见了,神话一般地隐遁了!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人们还是那些人们,面孔还是那些面孔,内容却变了。
人们忙碌起来,急煎煎的,语言完全改变,神情完全改变,行色匆匆,都变成了没头苍蝇,惟有买卖和生意能够吸引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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