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王留给他的夏国,是连壳子都快要腐朽的夏国。
朝中无臣,边关无将,府库无银钱,百姓无余粮。
朝中文官大半被周氏一家把持,军方的林家虽然忠心于他,然而北境从未安宁过,林浔一人苦守边疆,在东北与西北间奔走。
至于王都的朝堂,是无暇参与的。
后来周家势败,大半个朝廷几乎空置。
王兄岑秋和趁机谋反,北境戎敌寇边。
他平息了内外忧患,其实夏国疆域已经缩小许多。
又是夏北大旱,夏南洪灾,丞相曾思旪积劳而死。
接着是去年,北狄,虞国,共谋分割夏国领土。
他再次领兵向南亲征,大司马林浔在北境御敌。
没有兵甲钱粮的仗要怎么打呢?他拼尽了夏国元气,两年前打赢了一场,两场;两年后,他的士兵拖着羸瘦身躯,连举起刀枪来都觉得吃力了。
林浔在北境战死,而他则退守陵阳。
他是末代国君,亡国罪人,城内的百姓对他失望透顶。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跪在城外投降,换城内百姓活命。
但他人生中做这最后一件事,仍旧失败了。
三天来,他看着城内□□杀戮,早就麻木的内心竟然又起伏出一点沉痛来。
像他这样的人,本来不该再有沉痛,林津死去的时候,这种感知沉痛的能力,便已经在他身上消失了。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喜欢那个毁了容貌的瘸子,喜欢到刻骨铭心的地步了。
林津死了,带着他所有的顾虑、犹豫,带着他身上最后一点人性的东西。
他鞭笞百官,诛杀名义上的外祖,弑兄,弑母……都是带着一颗麻木而愤怒的心脏。
而此时此刻,虞国大将军虞从邕正骑在他那匹黑色战马上,看着南定门城楼上悬挂的夏王,面上挂着残忍的张狂笑意。
“万丞相,此战,你当居首功啊!”
他身后一个半百老人闻言,有些受宠若惊,想要拱一拱手作礼,无奈他一介文官,骑在马上本来就是心慌,紧拽着缰绳,手按在马鞍上,僵硬得丝毫不敢动弹。
只能呵呵笑道:“哪里哪里,将军说笑了。
这岑季白小儿,暴虐冷酷,连他母族都杀了,何其残忍。
老夫幸得虞王与将军看重,不过求家小安身罢了。”
北狄的首领不屑地冷哼,“快走快走,臭死了。”
虞从邕皱了皱鼻子,一声令下,便有无数火把向着城内激射。
冲天火光中,虞从邕再次轻蔑地扫过城楼上满身脏污的岑季白,手搭弓弦,一箭飞驰,直取岑季白。
随后,虞从邕打马转身,带领两国人马往南去了。
火烧夏国王城不过是为泄愤,但夏国领土应当如何分割,他还要同北狄商议。
这些马背上长大的强盗,居然想要定居中原,简直可笑。
不过,有夏国遗民做北狄奴隶,大约耕种之事,也不必北狄人亲为。
如此想来,北狄真要定居中原,也不是定不下来了。
而虞国今后便要同这样贪婪的匪徒接壤,是要好好谋划一番。
在他们身后,无数存活的夏国百姓涌上街头,拼命撞击铜铸的城门,无奈城门在外头紧锁,更因为灼热火浪,金属浇筑的城门如同热锅一般,疯狂的百姓再次凄厉地嘶吼起来,取了所有他们能够到的工具撞击城门,却在迅速蔓延的火势中一个个浑身烧灼。
满城里已是一片火海。
火焰攀上城楼,绳索断裂,岑季白的尸体坠落在朱雀大街上,很快也被火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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