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峰坐回原位,像变戏法似的从匣子里取出一张盖有官府大印的公文,小心翼翼放到众人面前:“刚才潘叔问我在衙门当那么多年差,怎可能攒不下银子?潘叔说得对,在衙门干那么些年,要是攒不下几百两,我韩四更愧对我叔。”
“这是捐官的执照,你捐官了!”
潘长生认得几个字,看着公文顿时傻了眼。
“对,不过这几十两捐的不是官,只是捐了个监生的出身。”
韩秀峰又从匣子里取出一张“照实收”
的户部执照,不缓不慢地说:“这份才是,这是道光二十九年我帮自给儿捐的九品候补巡检。
没本事考取功名,只能捐个官,也算替我韩家争口气。
也正因为捐了个官身,直至今日我依然只是个帮闲的清书。”
“潘掌柜,实不相瞒,这事我也是今天才晓得的。”
关捕头生怕房契地契和捐监捐官的户部执照被风吹跑,小心翼翼放回匣子,抬头道:“去年户房的常瘸子回乡,空出一个缺,缺底只要五十两!
做在册的经书总比帮闲的清书强,我问四娃子钱够不够,不够要不要帮着凑凑,结果他硬是没顶这个缺,为这事我还了一通脾气,没曾想他早帮自给儿捐了官。”
“啥叫缺底?”
潘长生好奇地问。
潘掌柜解释道:“县衙六房共有多少在册书吏是有定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给钱谁会把缺让出来。”
潘长生想了想,又回头问:“韩四,衙门既然有缺,你又不是买不起,为啥不顶这个缺?”
“有功名的都不能做书吏,何况是官身。”
韩秀峰不想再给他解释衙门里的规矩,回到还债的话题:“潘掌柜,您当时敢借两千两给我叔,那是相信我叔被璧山正堂聘为钱谷老夫子就能把这笔银子赚回来。
可惜我叔运气不好,碰上个短命的县太爷。
不过您的银子也没打水漂,我叔虽不在了但韩家还有我,您说我要是能补上巡检这个缺,一年能赚多少银子,能不能帮我叔把借的银子连本带息还上?”
潘掌柜一直很羡慕当官的,竟心驰神往地叹道:“千里做官只为财,且不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我们巴县正堂,不贪不滥一年也有三万!
巡检虽然只是九品,在体制上虽没州、县等亲民掌印之官尊贵,但要是能补上缺,这两千两对贤侄而言还真不是事。”
韩秀峰拍拍木匣子,笑道:“潘叔,我打算过段日子去京城投供,参加吏部掣选,您能否宽限我几年,容我补上缺,当上官,赚到钱,再帮我叔连本带息把您的银子还上?”
“捐官容易补缺难,贤侄,这你得容我好好想想。”
“不急,您慢慢想,总之我要是不去吏部投供,不去补缺当官,跟现在一样靠在衙门帮闲,我叔欠您的银子恐怕我们全家老小这辈子也还不上。”
潘长生怎么也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韩四居然不声不响捐了出身还捐了一个官,羡慕地看了装有户部执照的木匣子一眼,嘀咕道:“一个监生才四十五两,一个九品巡检也不到两百两,这官我也捐得起。”
韩秀峰回头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潘兄,你同兴当财大气粗,别说一个九品巡检,就算四品道台你家也捐得起。
不过你想捐一个监生的出身和一个九品候补巡检,两三百两恐怕不够,两三千两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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